但毋庸置疑,它很好喝!世间最美味不过胆固醇,最不好吃的就是——健康菜①,这话诚不我欺。
坊丁刘金、王青点了一角酒,炸兰花豆、凉拌香芹两个小菜,并两个大猪蹄子,只吃得满嘴流油。
阿圆奉上一钵鱼头豆腐。
刘金虽喝了不少,但还没很醉,“我们没要这个啊?”
沈韶光走过去笑道:“这是小店送的。平日多得郎君们照顾,小店才得以安生做买卖。”这说的便是那日两人带走无赖的事。
刘金个头儿不高,不大周正的三角脸,鼓眼睛,乍看有点像蚂蚁成精,却是崇贤坊武侯铺的头儿,自有一股子精明,当下笑道:“小娘子恁的客气!”
沈韶光拿两个空碗,亲自给两人盛鱼汤。
刘金却颇有些惶恐,站起来接碗,笑道:“某自家来便是。”
同伴王青也后知后觉地站起来。
沈韶光到底帮两人盛了汤,笑道:“两位郎君尝尝,可还吃得?”
刘金先笑了:“这若还吃不得,街上卖的那些都该扔进沟渠了。”
两人到底都尝了,哪怕刚才被酒和肥厚的猪蹄子腻住了舌头,这会子依然被汤的丰腴鲜香激了一下子,“好!真好!”
王青低头猛吃,刘金却不忙吃,而是对沈韶光笑道:“小娘子无需担心太多,您是有福之人,自有祥云罩着。”
沈韶光笑着挑眉,这是怎么个意思?
这店主小娘子为何又送菜又亲盛汤的,刘金自然懂。那两个无赖儿是长安县法曹参军审的,作为崇贤坊武侯铺的头儿,刘金在法曹参军那里多少有点儿颜面,故而知道那两个无赖是怎么判的。
吃人嘴短,刘金便实话告诉她:“那两人都受了杖刑,断不敢再来捣乱了。”
在宫里时,也曾看过一点唐律,打五十以下称为笞刑,六十到一百,才称为杖刑。这俩人受得刑罚不轻啊。
沈韶光点头,“想来那无赖儿欺我是女子,故而上门捣乱。”又摇头叹息,“女子立身于世,着实不易。”
许是喝得有点多,许是看美人叹气,有些不忍,当然,更主要的是卖某人的人情,刘金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小娘子提防些,听说是因着小娘子做食店,却卖酒肉,卖得又这样好,落了大酒肆的面子。”又故作神秘地用手蘸了酒水在桌上写了个“云”字。
沈韶光本来只是被迫害妄想症,随口诈一下,没想到竟然真是猫腻!自己的小店与云来酒肆差着段位呢,至于的吗?
沈韶光又要打听那笼罩自己的“祥云”,刘金却笑了,这怎么好说?那日来找自己的是京兆少尹林府的刘侍从,长安县法曹参军把那两个无赖汉判得这样重,想来也是因他在那里垫了话儿。这店主小娘子年轻貌美,那刘郎血气方刚,这个……
宰相门房七品官,林少尹虽不是宰相,却也是绯衣高官了,关键他做的还是这京兆的官,他的贴身侍从没看法曹参军都买账吗?关键,林府就在这坊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打好关系,没坏处。
更或者,那刘侍从是替贵人做的这事……那就不得了了!刘金眯一下醉眼看沈韶光,确实是个漂亮的美人儿,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造化呢?这长安城啊,从来不缺奇人奇事!
沈韶光见他不说,也就罢了。兴许哪位食客是深藏不露的大佬,比如当朝宰相什么的,当时义愤填膺了一把,救自己和阿圆两个弱女子于困厄之间?
弱女子阿圆一手拎着一袋米面进来,“小娘子,你来验看一下米!”
沈韶光答应着,又笑着让了刘金二人两句,便去了厨间。
晚间回去,相对泡脚的时候,沈韶光告诉阿圆两个无赖是别的酒肆派来捣乱的这件事。
对单个儿无赖敢挥拳头,但听说对上的是大酒肆,阿圆便有些胆怯,“若他们再出什么招儿怎么办?”
“怕蝲蝲蛄叫,还不种地了?”沈韶光笑道,“该怎么的就怎么的,只更小心些就是了。”
阿圆迟疑一下,到底说了自己的意思,“要不我们收一收,不卖那么多酒肉了?”
沈韶光跟她解释:“若依照他们的意思,我们只在坊门口卖煎饼才好。便是卖煎饼,恐怕也碍了有些人的眼。”说完,对阿圆意有所指地眨眨眼。
阿圆笑了,知道她说的是卢三娘。
“活在这世上啊,就可能有人觉得你喘了他想喘的那一口气儿,可我们也不能因着这个,就不喘气儿了吧?”
阿圆琢磨了琢磨,很是!不喘气不就死了?
“我们不但要喘气,还要光明正大地喘,大喘!特喘!”沈韶光凶巴巴地道。
沉默片刻,阿圆道:“听说大喘特喘,叫‘喘症’……”
沈韶光咬牙,拿起臭袜子,要砸她的头,阿圆笑起来。
沈韶光也笑,放下袜子,琢磨着怎么“大喘特喘”,既然食店卖酒肉不合规矩,那就扩大店面,正式更名,做酒肆算了——名正则言顺嘛。
当然,沈韶光也做好了人家掐脖子的准备,那就换个地方重打罗另开张摆摊儿卖煎饼呗,又不是
没卖过……
作者有话要说: ①蔡澜的话,找不到原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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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刘常:不敢!别瞎猜!那是我家主母,主母好吗?
第28章 酒肆第一步
沈韶光在这儿做好了咬牙硬扛的准备,却不知云来酒肆那边已经萎了。
冯掌柜指着魏三使劲点了两下:“尽给我惹事儿!”
魏三有点委屈,当初勾连两个胡人泼皮去那沈记小店捣乱也不是没跟你说,你当时可是笑呵呵的,说什么“别让他们太过了,给点教训就完了。小娘子家家的,别让人过不下去。”
这会子知道跟京兆少尹府有些关联,就埋怨起我来了。
虽腹诽,魏三面上却赔笑,“不过是少尹身边一个小小的侍从,掌柜不用太过担心。”
“侍从?侍从能支使管家亲去买糕饼?”冯掌柜怒道。
都这么些日子了,这狗东西才来报,说那两个无赖儿被架去了法曹那里,且被判了杖刑!自己觉得不对,找街面上的人打听,又听说中秋前林府管家亲去沈记买了好些糕饼。这架势——可不像一个侍从能做到的啊。
“您说是——林少尹?”魏三惊骇地睁大眼睛,“不能吧?”
“怎么不能?那小娘子可是个美人儿。”
“美人儿,这长安城不多了去了吗?再说,林少尹世家子,能看上这街头卖饼的?”魏三不以为然,哪怕看上平康坊的艺伎娘子们呢?又妖乔,又会吹拉弹唱,有的还能吟诗作赋。
冯掌柜也有点犹疑。
魏三跟着冯掌柜不短时间了,说话很能掐准地方,“我劝您老也莫太焦急。便是林少尹又如何?别看现在赫赫扬扬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被外放到什么海沿子、山沟沟去了呢。这京兆的官换得多快啊。”
看冯掌柜不语,魏三再加一句,“就咱们,都经历了几个府尹少尹了?简直比咱们酒肆的杯子盘子换得还勤快呢。”
冯掌柜踢魏三一脚,笑骂道:“事儿办不好,耍贫嘴倒是一等一的。”神色却已经松了下来。
且不说魏三说的这个,就说这林少尹,也不是那种纨绔,会为了个小娘子怎么样的,再说那俩无赖到底也没惹出什么大事来。刚才着急,主要是怕给主人惹麻烦,主人最是淳厚谨慎,每次拜见,都嘱咐大伙儿在京里要安分,要老实,又听说王府每年要花好些钱给朝里的大臣们……
“行了,反正已经这样儿了。不管那小娘子与林府有什么关系,都莫要惹她了。”又多嘱咐一句,“以后都老实着些,莫弄这些有的没的。”
冯掌柜也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谨慎,这京里盘根错节,街上跑只耗子都可能是宰相的爱宠啊……
沈韶光则在自己店旁的布匹肆里说店面转租的事。
沈韶光与布匹肆的女主人李娘子算是熟人,两人时常交流些做菜心得。沈韶光跟她微露要租个大店面的心思,本来是想她在这里人头熟,让她帮忙打听着,没想到李娘子拍掌:“你便把我们这店面也租了,两个和一个,不是很好?”
李娘子的郎君郭大郎十几岁来长安城,在西市一个大绸缎布匹肆当学徒,二十余岁上娶了李娘子,成婚后李娘子用嫁妆租了个小铺面,两口子也做起了布匹买卖。
勤勤恳恳二十多年,郭家夫妇也积攒了些钱财,如今父母年老,孩子在老家都娶了亲,便想着回乡共享天伦去——好些“安漂”都是这样的。
回乡安居是好事,沈韶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财务自由,也过上退休生活,笑着恭喜了李娘子,又打听这房东以及租金。
李娘子自从儿子娶了新妇,这阵子一直盘算着回去享享当阿家的福,但之前把租金交到了明年,若有人这时候接手,这租金想来还能拿回来,当下对沈韶光笑道:“小娘子放心,这房主最是省事儿的。每次都是管家出面收钱,我们租这店也有七八载了,从来不啰嗦,也不曾加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