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形,好像穆砺琛!
难道他在关外已经得到了消息,所以潜进关内来刺杀方是时,偷取布防图?
将兽皮掀开更大一些,沈弄璋探头出去,看到那黑影径直向西而去——那面没有路!
转回头,凝神细听追兵的声音,还没有找到这里。
沈弄璋紧绷起全身,依然止不住颤抖和紧张!
会认错人吗?
应该不会。
宏穆关防守如此严密,一般人无法潜入进来,只有穆砺琛那样的身手……
一边思考着,沈弄璋一边靠近门边,将门栓轻轻取了下来。
无声地打开房门,正迎上那黑影因无路可走而折返回来,两人突兀地发现了彼此。
对方一身夜行服,黑巾蒙面,与穆砺琛的身形几无二致!
“你……”
沈弄璋刚说了一个字,东面已经传来追兵的声音,那人一闪身,竟挤过沈弄璋,进了她的房间,扯下蒙面的黑巾,一口吹熄了油灯!
微弱的灯光乍起乍灭,一瞬间,沈弄璋脑海里闪过一丝异样,似乎有哪里不对!
僵立在门口,沈弄璋只是转身面向那个黑影,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那黑影见她始终不动,而追捕的人却越来越近,终于忍不住压低了嗓音说道:“关门。”
沈弄璋身体有些僵硬,但思绪却清明起来,低低地应了一个“哦”字,脚下跨出门槛,站到门外瞬间伸手将门关上,转头对追来的士兵大喊:“快来,人在这里!”
她一出声,士兵们立即有了方向,循声而来。
屋中的人完全没有料到沈弄璋会如此出其不意,竟有些仓皇。愣了一瞬,才扑到门口,用力拉开门扇,急匆匆撇下一句“你疯了,是我”后,夺门而出!
“别跑!”沈弄璋置若罔闻般闪身避开,随后又站在门口大喊:“快来人,他要逃走!”
黑幢幢的追兵终于到了。
那黑衣人冲出去一箭地远便被堵住,立时转身向回跑!
沈弄璋已经从屋中取了门栓当武器,跃跃欲试般拦住黑衣人的去路。
无路可退的黑衣人忽然发了狠,足下发力,向着沈弄璋便扑了过去!
沈弄璋身形一矮,自他臂下钻出,向前一个翻滚拉开距离,再一转身,手中的门栓掷出,直击对方背心。
那黑衣人功夫不低,一弯腰避过门栓,脚下一顿,立时止住身形,转身又向沈弄璋扑来。
沈弄璋却已经不再与他纠缠,撒腿向追兵人群跑去。
这里是宏穆关,自有士兵会抓捕奸细,她既是女子又是客人,更不一定是奸细的对手,无需强出头。
面对没有可逃生的路线,饶是黑衣人再厉害,也抵不过围上去的士兵,没一会儿工夫,便被生擒。
揭开蒙面的黑巾,火把之下看得清楚,这人身材与穆砺琛确实相似,但长相却完全不同。
如果不是沈弄璋拨亮了油灯后才去开门,微弱的光亮照亮了黑衣人的眉眼,沈弄璋绝不会发现此人在假冒穆砺琛。
眼前一切看似紧张激烈,但沈弄璋已然明了,是方是时对自己设计的一个局,只为试探自己是否与穆砺琛是一条心。
看来,方是时已经联系上了傅柔或者葛静敷,知道了穆瀚云就是穆砺琛这个秘密。
沈弄璋心里波涛汹涌,脸上却波澜不惊,与一众人一起去了方是时的大帐。
“多谢沈当家仗义出手,才使得我们关中的秘密没有泄露出去。”方是时看着从黑衣人身上搜出的羊皮图纸,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对沈弄璋感激道。
“还好今夜听到士兵说起义在即,人比较兴奋,没有睡沉,否则,倒是真让这人得手了。”沈弄璋微微淡笑。
她不说“逃走”,却说“得手”,自有其深意。但方是时却仿佛没有听懂一般,命人将黑衣人押进牢中,即刻审问。
“既然傅姐姐那边传来消息,想来茶叶暂时可不用交换,我这里便与方将军先告辞。”沈弄璋就势说道。
“哪个蠢货胡说的!”方是时闻言,转身对着帐内一众人等呵斥道,“荼芺部只是让我们备战,提出计划与他们商议,怎么变成‘起义在即’了?!”
一干人等噤若寒蝉,都低着头不说话。
既然知道方是时是在试探自己,这起义的消息必然也不是真的,沈弄璋如此说,不过是反试探方是时罢了。
冷眼看了看帐中沉默的所有人,沈弄璋温声打圆场道:“方将军息怒,许是我太想报仇,所以听岔了,是小女子的错,请不要责怪这些一心保护百姓的兄弟们。”
有了台阶,方是时立刻便下来,说道:“今夜且饶过你等,来日战场上杀敌,你们要对得起沈当家对你们的厚望!”
一场行刺盗窃之事,就此告一段落。
沈弄璋回想一下都是一身冷汗,若是她当时叫出穆砺琛的名字,不论自己复仇的真心和立场多么坚定,方是时都不会再相信自己,这里,也必然就是自己的死地!
方是时已然怀疑自己,又一再不肯告知董心卿的下落,沈弄璋对方是时也起了戒心,不再多留是非之地。
天亮后,压制着心烦意乱,沈弄璋离开宏穆关——方是时同意了她的计划,来年再收茶叶。
在祥河边租了一条小船,沈弄璋向东北,直取陵州,她与穆砺琛相约,在陵州举县汇合。
十一月十六,祥河的尽头,也是邛州与陵州的边界,沈弄璋上岸。
这一段边界因为祥河水运的开通,已有了些生气,不少船主人都住在岸边,闲时打鱼,有生意上门,便帮人运货到邛州,或者去启河。
沈弄璋问明了去举县的道路,即刻赶路。
晚上,沈弄璋赶到一个山脚下的小村子,就在这里借宿。
从宏穆关出来,沈弄璋心情也有郁郁寡欢,方是时对她的不信任让她有了些危机感,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平富县的乡亲们,害怕方是时会对他们不利。
然而,越是担心他们,越不能让乡亲们离开平富县,以免让方是时误会她有异心。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几日,日思夜想却没有好的办法解决,令她越发疲惫。
连日身心的疲劳积累下来,迷迷糊糊地,沈弄璋昏睡过去。
睡梦中,忽然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落到门口,“吱呀”一声,破木门被人推开,沈弄璋听着那脚步声,似乎带着外湖岸边的花果香味,是穆砺琛的味道。
自己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束艾草,想着那一晚,沈弄璋羞赧一笑,便又开始编起草环来。
然而,这草环却突然冒起了烟,熏呛得沈弄璋咳了起来。
穆砺琛忽然到了身边,将她抱在怀里,大声喊着:“璋儿!醒醒!璋儿!璋儿!”
声音越来越焦急,沈弄璋突然心头一跳,睁开眼来!
哪里是梦,穆砺琛的声音就在自己身边,正在用力推自己肩膀的手也必然是他的。而这漆黑的房间里,在穆砺琛身前,刀剑铿鸣之声不绝于耳,火花乱溅,他在与人交手!
第95章 “义军”
有劫匪?
沈弄璋第一反应如此,同时做出的反应是起身。
然而,无论头脑里如何想着起身,身体都没有反应!
中招了!
吸了迷烟——从前做小买卖时最常见的流氓手段!
沈弄璋立即判断。
但明明在门口绑了铃铛,怎么没有听到有人撬开门缝的铃铛声!
尽全力挣扎着仍无法动弹,沈弄璋听着耳边的金铁之声更加揪心,生怕一个不小心,穆砺琛便受了伤,因此拼命活动唇舌,喊道:“我动不了,你别管我了!”
黑暗中闪了几点火花,突然有人惨叫了一声,紧接着“扑通”一声,似乎是被踹倒了。
再传来“咔嚓”一声,门扇被人踹飞,一个黑影与月光同时扑进来,霎时间沈弄璋看清了屋中的景象。
穆砺琛挡在自己床前,对面是两个穿着皮裘的汉子,看起来像猎人打扮,地面上躺着一个不停呻/吟的,显然是刚才受了伤,也和那两人一样的打扮。
有了光,穆砺琛出手更加利落,手中匕首寒光闪闪,三两下便将对面的两个敌人杀掉,然后赶上一步,将地上那个也了结掉,这才抄过桌面上的水壶,将沈弄璋扶起,捏着她的下巴喂她喝了一大口凉水。
凉水自干涸的口腔滑进喉咙,再流进腹中,沈弄璋只觉沉重的身体一激灵,一边是被冷水刺激感觉身体上冷,一边则是受迷烟所困的身体开始恢复感觉。
虽然穆砺琛全神贯注地防备外面的人,但是,没有人再冲进来,随之而来的是周遭传来的惨叫声!
这些人在沈弄璋这里没有捞到便宜,竟然转而去袭击其他的村民。
“嗖”“嗖”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便是“叮”“嘭”的声响,是火箭射在门框和窗户棉布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