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赫听闻她以身代母,既感动又心疼:“好孩子,为父真不知该褒奖你聪慧机变,还是责备你胆大妄为……”
若然雁族女王始终将徐明初视为服食冰莲籽之人,想必阮时意定有逃脱的机会。
“爹,女儿权衡利弊,认为这是目下最合适的法子……对了,他们方才在您未醒时说了许多话,因是雁族语,我听不大懂,只听勉强听明白一句,说您身上很凉。”
“嗯……他们会将身体发凉的症状视作冰莲仍有效力,殊不知……我迟迟未回暖,是缘于冰雪深埋之故……”
“雁族女王极重保养,必然不会进行夜间审讯,您且多休息……”
“不要紧,倒是你,身子本来就弱,还被人取了血。”
趁无人干扰,他们从拇指头大小的窄孔中交换信息,约定人前假装互不相识。
徐明初建议他承认自己吃过冰莲,并适当配合,否则会被当作无用之人灭口。
徐赫一一应允。
父女二人相认以来,因当爹的反而比女儿年轻个十几岁,双方皆十分客气礼让。
此番患难与共,抛却你推我让的多余虚礼,竟有种天生的默契,许多事不必道出口,已心领神会,更各自勉励对方。
当沉稳脚步声步步逼近,徐赫火速躺回地上,装作未醒;徐明初则急忙把铜壁灯塞回原位,躺下装睡。
所幸,只是个巡查的护卫。
对方见收押的一男一女犹自深睡,闷声不响踱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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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安静至极,瞧不见天光,难以辨别时辰。
幸得徐明初那头有一道窄缝,可从光线变化判断白天或黑夜。
当数人沉重脚步声自远而近,徐赫料想这回躲不过,唯有冷静应对。
来者并没大呼小叫,而是蹑手蹑脚,默然开了锁。
一人在徐赫脸上拍打数下,待他惺忪睁目、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指挥另一人将他抬出牢房。
徐赫自然要摆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张口惊呼时,立即遭人堵住了嘴。
为首那人叽里呱啦说了句话,率领手下快速离开,倒像不愿惊动旁人。
徐赫假意挣扎,伺机四处张望,方知这地下牢狱仅存两室,且只扣押了他们父女二人。
不让他喧哗,居然是怕吵醒徐明初?
转念一想,他已猜出扈云樨的想法——一则怕扰了徐明初歇息,养不好她要的血;二则怕其心生畏惧,不再协作。
受人抬扛上楼梯,通过两重把守,徐赫被挪至一处空荡荡的房子,并以绳索捆在木架上。
其时天色刚亮,简陋屋内和杂草丛生的庭院分别站立着四名壮汉,横眉怒目,凶神恶煞。
女子莲步依依的细碎步伐从隔壁房屋中靠近,众人同时交叠双臂,躬身行礼。
徐赫以迷蒙睡目窥向进门之人,一眼即猜到,此人是雁族女王扈云樨。
如徐明初事前所言,是位爱穿紫衣、发髻简单、容貌佚丽的中年女子,悬挂在身上的白色骨哨颇为别致。
扈云樨以雁族语吩咐手下取出徐赫嘴里的布团,对上他故作惶恐的俊脸,端量目光泛着些许赞赏。
“你们是谁?为何绑架我?还有没有王法?”
徐赫明知故问,装疯卖傻,还一脸气愤填膺。
“尊驾就是大名鼎鼎的徐探微?”扈云樨浅笑,“着实一表人才,儒雅风流……”
徐赫眼底惊色骤现,寻思按照正常情况下,他该作何反应。
虽说身为郡主府统领的姚廷玉极可能落在扈云樨手中,且设下圈套引他和阮时意入瓮的是夏纤络的人,但徐赫直觉,此事并非他们所为。
他得想办法,从雁族人口中套出真凶。
扈云樨见他满脸惊色,轻笑解释:“我请尊驾前来,是为讨还我族遗失多年的冰莲。”
“那、那花是意外所得,我当时饥饿难耐,误食入腹,已有好些年,如何能还你?”
扈云樨笑道:“你若是个寻常男子,我或许会一刀杀了,喝光你的血……可你,是举世闻名的大画家,自当奇货可居。”
徐赫听她言下之意,竟大有利用他的心思,内心稍稍安稳。
“所以……你要把我带离大宣?”
话音刚落,忽然被一名大汉踹了一脚,“你什么你!得喊‘女王陛下’!”
徐赫皱眉不语。
扈云樨冷冷哂笑:“徐先生文武双全,一举歼灭我手下三名护卫,还放走了我的探花狼……”
听得大毛二毛得以脱身,徐赫慌忙垂眸遮掩喜色。
诚然,他把在场的人全杀了,两条探花狼与他的渊源将无人得知。
扈云樨语气淡漠:“……此去近三千里路,要是先生乖乖听话,没准儿能少受些折磨。”
不等他接话,她转而朝仆从说了两句话。
徐赫揣度其意,再听门口一带有马儿嘶鸣音、仆役搬挪物件声,摆明要尽快偷运他和徐明初回雁族,不由得暗暗叫苦。
他正想着岔开话题以拖延时间,护卫已飞快将他的嘴堵牢。
徐赫自问一生跌宕起伏,受过各种磨难,却从不曾遭人这般羞辱,愤恨之情几欲从长眸迸射而出。
但他素知,抓狂、发怒、辱骂、抗争,皆非上策,关键时刻,只能依靠父女同心。
如他所料,一柱香后,人员聚集,他被半推半抬塞进一辆马车时,车中的徐明初已被人缚住双手双足,嘴上绑了布条。
父女相视的瞬间,均扮作不相识,用惶惑眼神相互端详。
扈云樨缓步行近,眯眼对徐明初笑道:“委屈贺夫人和这位徐先生同车,我相信他是位谦谦君子,断不会作出非分之举。”
徐赫险些想翻白眼,那是他亲闺女,他会做什么非分之举?
徐明初“呜呜”发出楚楚可怜之音,泪如雨下,真让人望之生连怜。
徐赫虽知女儿装模作样,仍心疼不已,恨不得杀尽这帮混蛋以泄心头之恨。
依稀瞥见周边树林里如掠过几团暗影,他趁人未完全扛入车厢,胡乱挣了两下,正正踢中马臀。
马儿受惊,瞬即扬蹄。
马车被强行拖拉丈许,撞翻前方挑扛物资的数人,食物和武器撒了一地,场面霎时乱了。
扈云樨勃然大怒,厉声以雁族语呵斥。
谁料话未道尽,一瘦削身影如飞鸟掠至。
与此同时,银光闪闪的长鞭如长蛇飞出,直卷扈云樨面门。
第110章
突袭骤不及防!
雁族人尚未从马儿造成的混乱中回神, 林子里已窜出男男女女八人。
个个满脸怒容, 手持双钩剑、钢刀及长鞭, 其中三人冲向马车,五人则团团围在扈云樨身边。
“你们这群雁族贼子猖狂至斯!竟敢掳去我家夫人!若不将你们碎尸万段, 誓不为人!”
“呵, ”扈云樨惊怒之意稍纵即逝,“居然没死?不过……怕也活不过今日了!”
当日抓捕“贺夫人”时, 她吹骨哨引双犬入山, 确认是王族所驯养的探花狼后,当即将追来的父女和侍从引至密林预先设好的机关处。
眼看他们被铁链织成的大网兜住, 扈云樨只留了两人对付, 待灭口后处理尸体;自己则火速赶回客舍, 逮住因下人中毒昏倒而受惊的“贺夫人”。
事后,留在山上两人始终未归, 杳无音讯。
扈云樨想过派人接应,正好齐王传信请她带领探花狼核查,她的部下大半毁于阿庭手中,人手不足, 只能放任不管。
贺若昭父女、护卫们被林子里的陷阱捕获,动弹不得,牺牲了一名护卫,才以暗器打死那两名雁族人。
铁锁牢固, 刀剑掉落在地, 他们或多或少受了点伤, 苦挣不出。
偏生那一带荒无人烟,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于愤恨与警惕中煎熬一日一夜,总算遇山民路过,将他们解救下来。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返回客舍,不见徐明初踪迹。
仆侍被迷倒,不省人事;即便被人强行弄醒,也周身乏力。
留下阿六照看伤者,父女二人亲率护卫四处巡查,苦寻三日无果,却撞见飞奔而回的大毛,遂燃起熊熊怒火,折返东行。
扈云樨手下尚余二十人,半数为精锐,武功颇高,以逸待劳。
而贺若昭父女奔波劳碌,救人心切,满腔仇恨,招招不让。
双方势均力敌。
秋澄长鞭如行云流水,舞成了一条银鲛,一溜溜的豪光幻化成交织穿掠的银波。
贺若昭乃一国之王,平日极少与人过招,此时钢刀暴烈穿刺,让人微感目眩。
大毛于刀光剑影间东窜西跳,吓退车夫后,跃进马车内,矫健身躯直扑徐赫。
徐赫手足被捆,避无从避,遭它压倒后一脸无奈。
“呜呜呜……”大毛兴奋趴在他身上,不住用鼻头乱拱。
“呜呜呜……”徐赫嘴里塞了布团,压根儿说不出话。
一人一狗“呜呜呜”交流了一阵,大毛终于觉察端倪,连抠带咬,助他取出堵口之物。
“秋澄!先替我们解开绳索!”
徐赫一得机会,当即呼喊。
秋澄没料到车中那被狗压住的青衣人竟是“先生”,震惊之下,放弃追截扈云樨,闪身掠近,随手抽出匕首,逼开阻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