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庚没太在意,今儿心情舒畅,没往深处想道:“我与他倒有过几面之缘,不热络,用左侍郎甄卿的话说,这人不是个东西,花花心肠,□□掳掠一样没少做,全靠侯爵娘子在身后收拾烂摊子,流水的银子砸进去保住他的命,富家子弟的通病,他尤甚罢了”
“对了,前些日子徐氏似要将六公主许给他,光是宫里的传召便有好几道,我一时片刻也猜不透徐氏的心思”
徐氏膝下共有两女一子,长女是三公主,幼儿早衰,三周岁染了风寒,不经扛走了。长子昌王,沈静萱是见过的,明晃晃的行于天地的金玉珠宝堆,倒是这唯一的小女儿徐氏很是偏疼,吃穿用度比旁支的公主胜过许多,多是徐氏在身后补给的。
李长庚之所以留意,只因这小妹妹生的好,性子也好,半点不随徐氏的刻薄深沉,温婉的像一抔清水,深得父皇喜爱。
就是如此宝贵的小闺女,到了议亲的年岁,原以为徐氏少不得要兴师动众在京中办一场相亲宴会,可却忽地匆匆定下了人选--镇远侯四子,京城百姓一听这么都道一声不是东西的人,偏偏入了徐氏的眼,李长庚一度怀疑,徐氏之前对六妹妹的喜爱都是虚情假意似的。
选的什么人这是?!
沈静萱也不大明白徐氏的做法,因天下真心疼姑娘的母亲,谁会将女儿望火坑里推,明知前面是滚油锅,徐氏还义无反顾?
不过很快沈静萱就明白徐氏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了。
第42章
沈家离皇家猎场相距不甚远,刘随侍跟在王爷身边,多少明白大娘子在王爷心中的地位,因而大娘子贴身婢女海棠同他传了之意,刘随侍当即策马扬鞭,禁军营出身的他,骑射之术了得,他有心将事办得圆润,原本半个时辰的行程,生生还余出盏茶的工夫来。
沈家下人知军官是奉五姑娘的旨来的,忙将人请到府里,刘随侍见到沈家家主,交代了大娘子要传的话,岂料人霎时面如土色。沈鸿鸣万没想到五丫头如此心思,竟真的猜中沈家出了大事?
沈鸿鸣既知五丫头的来意,自不会隐瞒三言两语点出了沈家的处境,刘随侍想在主子面前讨个赏,听的格外认真,可这一认真,险些吓得他站不稳,沈鸿鸣忙扶人一把,话语里带着急切:“还望随侍能将这事传与王妃,十万火急,若此事得解,我沈家定有重酬”
刘随侍深知其中厉害,原以为是讨个小赏的活儿,不曾想遇上沈家此番泼天的大事,他半刻不敢马虎,来时比去时还快了几分,行人在后头只能见扬起的尘土。
“你说什么?”贾氏整个人霍地起身,手扣在扶椅上,声音如同破败风箱发出的颤抖。
刘随侍垂下脑袋应道:“正如大娘子所想”,他方一回猎场就撞见候在原地的海棠,事情十万火急来不及细说,两人匆匆来禀,海棠全不知事态如此严重。
沈静萱听完人的禀述,觉着有股风投进衣袖里,刺破皮肤钻进骨髓,冷的可怕,四面压迫的寒气令她险些不能稳住仪态,沈家这回是真遇上大事了。
沈家三姑娘竟敢违逆圣旨同驸马纠缠不清?如王爷所说,徐氏真瞧上了郑渊,为的昭告天下她疼爱女儿之心,她特去求官家赐下圣旨,同自个儿与王爷的婚事一般,这桩婚事板上钉钉不容又悔。
可偏偏这么巧,宣旨太监还未离开侯爵府就撞上了不知用的什么手段逃出沈家的三姐姐,沈静媛不由分说要郑渊给个交代,他们如此偷鸡摸头何时能见光。两人俊男靓女,光天化日如此行事若说青白,宣旨公公又不是瞎子。
拿下人问了缘由,沈静媛得知郑渊竟要做公主的驸马,那还了得?她已然名声扫地,就盼着侯爵府松口她好名正言顺的做正头大娘子,郑渊莫名要做驸马,那她岂不是功亏一篑
她一时失了理智,拉着公公的手将他们那些龌蹉事抖了出来,她想着公主这下看清郑渊的真面目了吧,总归不会再嫁个他,这事定会传的满城风雨,郑渊就没有退路,只能娶她,多好啊。
可宣旨太监却猛地笑了,阴鸷的三角眼冷冷的扫了撒泼的沈家三姑娘,再看一眼侯爵府人慌乱的神情,道:“侯爵,如今这亲事怕是结不成了,公主可不能委屈与郑家四公子这样的花花公子”
郑侯爵脸都青了,直恨悔不当初,教子无方,教子无方啊,养出这逆子!这皇家联姻怕是不成了。
“公公,你听我解释”郑渊这辈子都没想过自个能入公主的眼,此前徐氏传他入宫时,他还一副惶恐谨慎,后见了六公主,有京城双俪的六公主是真的好看,郑渊瞧一眼就痴了
以前那些个莺燕全成了庸脂俗粉,方才得知公主竟真的要下嫁给自己,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好命的男人,可现在呢?看父亲恨铁不成钢,母亲也闭口不言,宣旨公公冰凉的眼神,他慌了,病急乱投医的他,指着沈静媛道
“是她,是她勾引的我,公公我不是真心的,我的心里只有公主一人,求公公明鉴,我... ...”他往后还有更难听的话要出口,郑侯爵猛地怒斥道:“不孝子,你给我闭嘴,再胡言乱语老子剁了你的腿!”
郑侯爵转身朝宣旨太监鞠了一礼道:“叫公公见笑了,犬子如此心性是侯府管教不严,还请公公见谅,至于婚事... ...老朽以为,我儿并非公主良配”
“父亲,我... ...”郑渊挣扎着起身却叫父亲一瞪,郑侯爵平日积威深重,郑渊一时话堵在嗓子眼。
宣旨公公却一甩佛尘,平淡如水,暖阳落在他的眉眼上,瓷白的看不出喜怒哀乐,像尊佛,夺命的佛:“这可由不得侯爵了,这番亲事是官家亲自赐的婚,如今闹成这样”他一指地上撒泼的两人,嘴边扯开笑意:“公主尊贵受不得委屈,所以啊,这份不是还得侯爵和沈家这位姑娘一起担着,要想保全名声
只能悔婚... ...且还必须由侯府提起,所有罪责侯府一力包揽,不对,还有沈府也不能独善其身,毕竟这本就是郑公子和沈姑娘你请我愿的事,敢做敢当才担得起侯爷的威名”
宣旨公公回了大内,沈静媛才明白这桩婚事乃官家亲赐,而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无异于抗旨不尊,这样大逆不道之罪,莫说是侯爵府,便是当朝储君也难逃一死。
郑侯爵可算是明白大起大落是何滋味了,前一刻的皇亲国戚下一瞬的阶下囚,还真是难以言喻,郑侯爵眼中淬着寒意的扫了沈家姑娘一眼。
沈家?真是顶好啊,不是说压着人等风波平了再将人许配出去吗?就是这样关押的?郑侯爵一纸书信去请了沈家家主,这祸是你沈家惹起来的,我郑家难逃一劫,你沈家我又凭什么独善其身?
沈鸿鸣得知三丫头做的蠢事,恨不能将人当场打死,可打死了也无济于事,他正头昏脑涨就撞上刘随侍,正好借人的口传去五丫头的耳中,贾氏和大姑娘都在猎场,倒省了些不必要辗转。
沈静萱一点即通,压在心中最后的一丝疑惑轰然破碎,真是好大一局棋啊,藏在后面的手也露出水面--徐氏,抗旨不尊这一件就能叫沈家永无翻身之日,事事算到这个份上
六公主的赐婚一事徐氏必定事先就料到,或是说早就算计好的?不是最疼的女儿吗,说算计就算计?这样下来就算风波平定,六公主的名声如何,没人能知道,但决计一落千丈,难寻好的夫家。
沈庆欢急道:“三妹妹这一步棋算是彻底撕破脸皮,出了这样的事,赐婚诏令只得作废,六公主从头至尾都不知情,缘由无法推脱,只能归咎在郑家和沈家,抗旨不尊的名头沈郑两家必须得背,抗旨这可是大逆不道,是要人头落地啊!五妹妹,你有没有法子?”
沈静萱苦笑道:“大姐姐,我能有什么法子”纵然是一人之下的宰辅,那也屈居一人之下,官家是天威,所有的手段在皇朝掌权人手里尽是泡影,一触即破。沈静萱天大的本事,如今也只有认命。
“女婿,您是王爷,不是岳母逾越,今儿这事能说得上话只剩你了”贾氏突如其来的转向李长庚,下半场猎场还早,沈静萱放心不下并未离去,李长庚也留了下来,他听完随侍的禀述就一直沉默寡言,沈静萱一时竟忘了人在场
如今贾氏提点,沈静萱彻底一惊,脸色变了变却又无力反驳,她不能眼睁睁看沈家死,可徐氏这一手敲山震虎的手段不就是冲着王爷去的吗?王爷同官家本就大有水火不容之势,经不得再添一把干柴,王爷真出面,岂不是遂了徐氏的意?天知道,徐氏这毒妇后头还有什么手段在等着。
“母亲,王爷现如今不宜出面”贾氏眉头一挑,眼中满是诧异:“五丫头,你这话母亲有些不懂了,是,沈府之前待你是有不是,可也不曾亏待过你,如今大难临头,你怎么能袖手旁观?沈家是你的娘家啊,祖父祖母如何待你,五丫头你得凭良心”
沈静萱知贾氏是误会了,她想辩解看到贾氏眼中的痛斥,她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贾氏都会曲解成她沈静萱为明哲保身要弃掉沈家,那样的眼神好似烙铁铜柱,非三言两语就能凉透冷却,印在骨子里的不信任是沈静萱开口的最大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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