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问玉纤阿:“睡得还好么?”
玉纤阿点头。
马车门打开,外面等候多时的大臣们松口气,内宦长喝,等着王后出马车。范翕先下了车,回身过来挽车内玉纤阿的手。
玉纤阿坐在车中,盯着范翕的面容,她轻声:“我做了梦。”
范翕怔忡。
然后问:“你梦到了什么?”
玉纤阿面上浮起一丝笑,她倾身,步出了马车。她随他一起步出马车,看向浩瀚高邈的泰山之巅,看向群臣正立、看向两列旌旗。玉纤阿随着范翕一起向外走,衣衫被风扬起,春日光影落在她姣好如玉的面容上。
玉纤阿柔声道:“我梦到了最开始见面,我坐在雪地中,你向我伸手。”
范翕看她,半晌,他微笑:“当时你在雪地中坐着仰头看我第一眼,我这一生都栽到了你手中。”
他向她伸出修长的手。
玉纤阿盯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
她缓缓将手放上去,痴痴道:“当你从马上下来牵我手时,我这一生都在跟着你走了。”
——
泰山之巅,封后之启。春日间,四野葱郁,大典肃穆。清风拂面,衣袂若飞。范翕和玉纤阿一步步走向山巅,如神仙人物一般,让跟随二人的群臣怔望不住。
听那乐声庄严,将衷情诉之——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第156章 帝后戏精生活
新任的起居令史被任命后, 进宫记录周天子的日常起居。前后任交接时,前任起居令史拍拍后辈的肩,语重心长道:“我们陛下、王后, 与之前的天子夫妻都不太一样,你要多习惯才是。”
起初,起居令史以为前辈这般说,是因为新帝子嗣艰难、且毫无积极生下子嗣的样子。
天子不着急,因他忙着收服北方那些诸侯国,要建立天子对四方诸侯的绝对威望;王后不着急,因王后整日忙着请神医请医工,日日吩咐人为天子熬药,王后都快成变个医者了。
起居令史刚上任,压力极大。
刚到王宫第一日,有年老内宦来为起居令史引路, 介绍王宫的各个宫殿去向。下了雨,起居令史撑着伞,跟随内宦。
春息脉脉, 雨水悠缓如珠撞。
起居令史好奇地四处看风景时,前面的内宦忽然止住步, 将身后的郎君拉到长廊石柱后,暗示起居令史低下头, 莫要四处胡看。
起居令史心里一咯噔, 隐约有些兴奋。因宫中人这般架势, 通常来的人, 都是天子。
起居令史只在前一天任职官位时见过天子一面,当时他喝多了酒,隔着许多人群看眼天子,只觉得天子是美男子,更多得却不记得了。天子并不重视他,自那日后再未召见过起居令史。但起居令史不着急,知道自己日后要住在王宫中,要记录天子的日常起居,天子迟早会召自己。
没想到在天子召自己前,他竟有机会提前见天子了。
起居令史大着胆子抬目,向内宦制止他看的方向看去。
而如他所料,他果然见到了年轻隽逸的天子。
范翕轻袍缓带,长身修长又单薄,他容颜清隽,眼如玄玉,行走间,却自带三分漫不经心和令人心动的零落美。起居令史看到范翕从纵横长廊的另一个方向走过,走向一个背对着他们立在湖水边喂鱼的绯红衣衫的宫女。
起居令史目不转睛地盯着。
雨水淅淅沥沥,范翕走过去,手肘一下子撑在了石柱上,将那宫女拉向他怀中。
那宫女惊了一下,被天子所拽,仰起了脸。
隔着绿叶薄雾、微雨重重,起居令史看不清那宫女的样貌,但观身量,总觉得是个美人。
范翕一手撑在石柱上,挡住那宫女的去处。另一手勾起宫女的下巴,轻轻地搓了搓,他语调微凉:“女郎在哪个宫里做宫女?怎从未见过。”
那女郎低下秀眉,声音婉婉:“奴婢刚到宫中,王后并未安排奴婢的去处。”
范翕道:“王后必是看你花容月貌,嫉妒于你。”
宫女仍然低着目,柔声道:“陛下开玩笑,奴婢卑微粗鄙,哪里敢比王后。”
隔着段距离和雨水,起居令史看得近乎呆住。万没想到,总是做出一副深爱王后模样的天子,会随便对一宫女露出如此急.色的样子,还堵着人家宫女的路,不肯放人走。更意外的是……那宫女的声音,竟然清婉低柔,还不卑不亢。
起居令史还在心中乱七八糟地想着,就见那年轻的天子低头,对那宫女微笑:“胡说。我就觉得你甚美。什么坏王后?必是见你貌美,要藏于深宫,不给我看。你不如跟着我吧?”
宫女怅然道:“奴婢这般身份,哪有选择的机会。”
范翕便一声冷哼,捏紧她下巴,声音冷寒:“听你语气似不情不愿。小小宫女,哪来的胆子忤逆寡人?!”
宫女缓缓抬了眼。
她道:“陛下未免强人所难。”
范翕似笑非笑:“我偏喜欢强你所难。”
说罢,他勾住她的下巴,俯下脸便吻了上去。
一手仍闲闲地撑着石柱,将女郎控在自己双臂间;另一手,眷恋地抚着她的下巴,不舍放开。
强硬肆意。
又情意汩汩。
那绯红色衣裙的宫女被天子所强迫,挣了几次,退了几次,呜呜咽咽、委委屈屈间,还是被天子抱着占了便宜。
不远处的起居令史,听得近乎耳尖滚烫,他垂下眼,也不敢再多看。
等到那边声音小了,天子似要走了,起居令史才大着胆子再次看去。这一次,那被天子抱在怀里的宫女回过身,天子托着那女郎的腰要将人带走,宫女却向这个方向转过来了脸,眼角殷红、目光清润的宫女轻轻地看了这边的内宦一眼——
起居令史顿时如被雷劈一般:
这这这!
这被天子所强迫的宫女,和他们的王后长得一模一样啊!
不!
这就是王后啊!
除了王后,哪个女郎说话会这么轻声细语,低低柔柔的?
起居令史目瞪口呆,看王后所扮的小宫女,被天子那般领走了。起居令史原本以为后宫要多一位夫人,万没想到是王后……王后和天子这般胡来!
他瞬时有些明白前任起居令史的不容易了。
--
时间久了,起居令史便发现天子有些奇怪癖好,而只有王后会满足他。
在这寂寞的深宫中,天子沉迷于扮演各种不同的角色,体验与众不同的故事。
于是在天子的故事中,王后便一会儿是让他色心出窍的貌美小公子,一会儿是高傲倔强的部落公主,再一会儿,王后又摇身一变,被天子亲密地一声声喊“妹妹”。
起居令史每每脸色大变。
王后玉纤阿都能非常恰到好处地表现出震惊:“哥哥你又来!”
天子搂着王后的肩,忧郁叹道:“你我兄妹二人,起于微末,生于乱世,偏偏还被人委以重任。哥哥只想舞文弄墨,不想打仗的。妹妹,你说怎么办?”
玉纤阿柔声细语:“哥哥,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本是兄妹,你非要娶我做妻子,父亲母亲会打断你的腿的。”
范翕怅然握住玉纤阿的手:“那有什么关系。”
他深情凝视玉纤阿:“你是我亲妹妹,你我如何亲昵都无妨,是父亲母亲太狭隘了。”
坐在帘后拿着笔记录帝后日常的起居令史:“……”
他深吸口气,手指颤抖,手中的笔,拿了放,放了再拿,不知该如何记录。甚至,因为帝后太深情,起居令史心中都生了疑惑,想回去查一查,这二人该不会真的是亲兄妹吧……不然假的演得跟真的似的,未免太疯魔。
然范翕爱好本就奇怪。
他做了天子后,无人管着他、压制他,他想怎么奇怪就怎么奇怪。偏偏玉纤阿觉得好玩,她非但不觉得范翕这样很古怪,她还很纵容自己夫君的怪癖好。目前,只要范翕肯好好看神医,好好吃药,他整日神出鬼没、爱玩爱演,玉纤阿都非常配合他。
不过有时候玉纤阿太配合,也让范翕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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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的夜里,玉纤阿坐在书舍看奏折,替天子批示。
因这两日换季,范翕傍晚时有些头痛,玉纤阿既疑心他最近累着了,又怕他生病,便哄他去睡觉。而范翕向来很支持玉纤阿帮他看奏折之类的事,夫妻二人经常背着臣子偷偷交换奏折,范翕亲自教玉纤阿模仿他的字迹。
恐臣子知道他们的天子这般肆无忌惮,竟每日鼓励王后多看奏章,怕是要疯。
这也是起于范翕的疑心病。
范翕认为自己身体不好,又疯疯癫癫,若是不能让玉纤阿培养出一些兴趣来,恐时日久了,她会厌烦自己。他宁可她爱权,这样她才能永留他身畔。他昔日许诺教她政务,他确实是这么做的。
玉纤阿在深夜中看臣子文章,边看边批示。忽然,殿口门被推开,一阵凉风灌入,灯烛轻晃。
玉纤阿坐在案后,镇定地看去,见果然是只随意披着一身黑色长袍的范翕步入了殿中。他脸色平静中透着三分冷淡,目底有阴鸷色,眼角微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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