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符皇后虽然表面慈善,实际上害起人来却是丝毫不手软。而且当初她并没有选择在宫里动手,除了皇上总是派人看着的原因外,她也是想害了人还能全身而退,将自己的嫌疑摒除得干干净净。
而幼薇还记得,她从前也听庾遥说起过这位如今的小符后。
庾遥口中的小符后像是个未长成的黄毛丫头,只知唯唯诺诺地跟在她姐姐身后,完全不似这般言谈爽利,思路清晰敏捷的样子。
看来这符氏姐妹的确出身名门,家教不俗,又自小流落,寄人篱下,因而无论是眼界、心胸还是城府都不能小觑。
可既然如今小符后主动提及仙逝的符皇后,幼薇便忍不住问道:“大行皇后为人柔善,当年臣妹还未嫁入庾府之时,受过她不少的恩惠。怎么突然就得了急病?去得那样快?实在是令人痛心不已。”
小符后叹息一声道:“姐姐是个没福气的。早先便仰慕皇上许久,终于得遇先帝赐婚,得以侍奉在皇上跟前,后来还做了皇后。天可怜见,谁知竟然命薄至此!”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几欲滴下泪来。
幼薇又问道:“那时臣妹不在宫里,不知究竟是什么病?”
小符后道:“说来也怪得很。病来如山倒,没多久就撒手而去了。”
幼薇想起皇上留给永安的那封信,这件事想必是在皇上的授意下做的。
张婕妤乖觉异常,见皇后娘娘伤心,便有意岔开话题,又说了些宫人们逗趣儿的事。
众人便又嬉笑了一会儿。
幼薇无意于她们多交谈,只想着回家照顾庾遥,于是没过多久便托故告辞,从瑶光殿里退了出来。
小符后想要相送,幼薇几番推却才作罢。
晰儿、朦儿一直等在大殿门口,见幼薇出来,连忙迎上前去。
朦儿道:“殿下可算是出来了。”
幼薇道:“怎么?怕皇后难为本宫?”
朦儿急点了几下头。
幼薇笑道:“所幸她还算和善。”
朦儿又道:“那其余几位娘娘呢?可还说得上话?”
幼薇道:“有两位从始至终都没开口说什么。不过听说她们是外邦进贡的美女,皇兄为表郑重,便赐封了四妃的尊位。也许是皇后威德当前,不敢开口吧。其余几位倒是颇为健谈。”
晰儿道:“我说没事吧?朦儿还不信。咱们长公主是什么身份?还能被她们为难了?”
朦儿道:“话不是这么说。之前万事都有驸马爷坐镇,如今驸马爷他被人暗害,昏迷不醒,说不定有猪油蒙了心的歹人会想要看笑话呢!”
提起庾遥,幼薇心中又是无限感怀,不禁用心地道:“你们待我的心意,我自然是明白的。如今天降横祸,好在有你们与我共渡难关。”
晰儿道:“殿下快别这么说,奴婢们早已许诺过,生生世世都只效忠长公主一人。如今驸马中毒,长公主有难,我们恨不能以身相替。”
朦儿道:“是啊,我们常常自责,若是那一夜,由我们护送驸马和温公子,说不定就不至于如此。”
幼薇道:“你们不必自责,既然那伙贼人一直在暗处,当然是有备而来。若是多了你们两个好手在旁边,他们自然就不会现身,必会等驸马和温公子落单的时候下手。”
幼薇和晰儿、朦儿边说边往宫门口走。
骤然起了一阵风,朦儿拿出早前备好的五彩绣金缎面披风给幼薇披上了。
幼薇不禁想起初次见她二人之时,她们还是身披锐甲的武士,如今隐姓埋名在她身边为婢女,仍是一心一意做好本份。
如今前路凶险,身边可信之人太少,实在是感慨万千。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朦儿警觉,竖起耳朵听了,对幼薇说道:“长公主殿下放心,似是寻常宫女,并不像是身怀武功之人。”
幼薇点了点头。
三人一齐回头,只见一个小宫女脚步匆匆,正向她们走来。
☆、第一零四章 无名血书
幼薇道:“咱们只管走咱们的路。”
于是三人转过身来,继续向前而行。
小宫女脚步越来越近,从朦儿身侧经过之时突然身子一斜,险些跌倒。
朦儿伸手扶了她一下。
小宫女微微抬了头,眉目十分清秀。
她说道:“多谢姐姐。”然后又急匆匆地走了。
待那小宫女走远了,朦儿悄声对幼薇道:“长公主,刚才……”
幼薇也低声说道:“我知道,回马车上再说。”
宫门之外,长公主的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庾府的方向而去。
百姓见了无不回避。
马车内,朦儿拿出半截丝绢,上面写着“长公主救我”五个字。
墨迹殷红,像是朱砂中掺了人血写就。
晰儿道:“会是谁呢?”
幼薇道:“这半截丝绢质地粗糙,不像是宫中贵人们平常所用的上品,难不成是那个小宫女在求救?”
朦儿道:“可是她一个宫中的奴婢,即便是有什么冤屈,也该去回禀皇后娘娘才是。为何舍近求远地向长公主殿下求救呢?”
幼薇道:“如今也只能猜想,做不得数。也许不是她,而是旁人也未可知。既然是皇宫大内的人,多半有自己的主子。”
晰儿道:“这事也真是蹊跷,明知道咱们就要出宫了,求助又有何用?难道要长公主折返回去?”
幼薇道:“也许是时间太急,来不及写上更多。罢了,咱们在这儿猜也是猜不透的。若是真有疑难,那人必定还会设法捎信给咱们。”
长公主的车驾一路经过闹市回到了庾府。
临近府门之时,朦儿看着外面突然道:“殿下,您看那是谁?”
幼薇顺着帘子的缝隙往外看去,只见王家公子正在府门前来回踱步。
幼薇想起那日在胭脂醉,她乔装改扮之事,若是被王渊瞧出端倪可不大好,因而道:“改走侧门。”
众人听了号令,连忙改道从侧门进了庾府。
幼薇回房换过一套日常裙装,匆匆打开房门,向门外守着的家仆问道:“温公子现在何处?”
一人回道:“殿下进宫后不久,温公子就进了书房,至今还未出来。”
幼薇道:“可催唤过用膳?”
那人道:“请了几次了,都只是说不饿。”
幼薇点点头,快步往庾遥书房来。
打开书房的门,幼薇不觉吃了一惊。
满地的书简被翻得乱糟糟的,像是遭了贼。
幼薇轻掩上房门,放慢脚步缓缓往里走。
最后一个书架后面,温苍跪坐着,正在翻着一本书。
他的眼睛布满红血丝,像是在笼中困久了的兽,贪婪地啃咬着书上的每一个字。
“温家哥哥?”幼薇小声地道,生怕过于唐突,贸然惊扰了他。
温苍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埋头进去书中,边看边说:“我找到了,就是这一本,你等等,就快要找到了。”
幼薇于是便不再作声,默默地坐在他身边,斜倚着方才险些被推到的书架。
“找到了!就是这里!”过了许久,温苍突然说道。
幼薇看过去,只见书中全都是篆体字,完全看不懂。
温苍念道:“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然后转头向幼薇道:“只要找到青丘灵兽,庾兄就有救了!”
食者不蛊,便是那青丘灵兽的肉吃了可以使人不受毒气侵蚀的意思。
仅仅是说能够防患于未然。
可是已经中毒之人呢?是否可以解毒?
无人知晓。
幼薇道:“温家哥哥,依这书中所说的意思,灵兽血肉的功效与文犀辟毒珠类似。既然文犀辟毒珠只能防御,不能解毒,恐怕这青丘灵兽也不可以.....”
温苍瘫坐在地,一时间茫然若失。
幼薇在他身边轻轻地说道:“温家哥哥,我知道,他在千钧一发之时将护命的宝贝给了你,自己却遭了毒手,你心里比任何人都要不好过。只是这毒烟邪门得很,目前没有办法解毒也是没法子的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啊!我虽然身为大周的长公主,却毕竟是个女孩子,很多事情不便抛头露面。万事还指望着你呢。”
温苍的双眼失神地望着前方,说道:“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救我。他那样聪慧,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若他仍然清醒,纵然我如他现在一样卧病,假以时日也不愁找不出何天翼那些人的下落,救回我。可是现在,他一病不起躲了清闲,我,我要如何救回他?莫说万事,便只这一件事我就全无头绪。”
幼薇心里知道,庾遥之所以这样做是心中已视温苍为知己,为爱人。可是这些话不该由她来告诉温苍,而是应该由庾遥自己来说。
想到此处,幼薇忍不住双眼含泪,开口道:“也许他就是想躲懒几日呢。自从我们上了玲珑山,事事都是依靠于他。他累了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让我们替他分担一下了。”
温苍暗暗握拳道:“何天翼那一伙贼人一边下毒一边群攻,无耻至极!总有一天我会手刃他们,为庾兄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