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虚与洞灵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说道:“既然幕后操纵之人已经伏诛,我们也不想再多伤人命。林东虽然罪犯滔天,但是也的确情有可原。”
冲虚挥了挥手,已被五花大绑的林东便被带了下去。
“可怜我们不但失去了师父,师兄弟四人也是阴阳两隔。洞灵,此后蓬莱山上上下下无数重担就在你我的肩上了。”
洞灵摇摇头,苦笑道:“三师兄,你做事向来细致入微,十分妥帖。若是师父泉下有知,知道有你在此主持大局,必然也能放心了。而我……我从小长在山上,只知道世间之人都如同师父一般清心寡欲、慈眉善目,未曾想到一同长大的师兄的脾性我都看不透……我已是心灰意冷,从今往后,便投身江湖漂泊罢了。”
冲虚一惊,面容隐隐有些波动:“你想下山?”
洞灵点点头,笑道:“我也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洞灵一直暗暗爱慕辛夷,可如今谁都知道辛夷心中并没有他,的确是心灰意冷,萌生退意。
冲虚道:“可是事务如此繁杂,只留我一人怎么应付得来?”
洞灵深情地望了一眼辛夷,说道:“还有小师妹呢。她天资聪颖,尽得师父的真传,一定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虽然师父曾经托孤于庾公子、庾姑娘。可是如今情形已经大变,想来师妹也不会愿意同他们一起下山了。”
庾遥开口道:“还有一事,方才未及言明。林东在山林中寻到的那半截飞镖应该是我们的仇家留下的。如果辛夷姑娘跟我们一同上路,只怕会被连累涉险。”
“仇家?难道是打伤师父的那伙贼人去而复返?”洞灵惊讶道。
庾遥苦笑道:“不是,是另外的仇家,比那伙人还要凶险,还要难对付,我们至今还一点获胜的把握都没有。”
冲虚对辛夷道:“小师妹,你还是留在山上吧。”
辛夷看了看温苍俊美得让人绝望的脸庞,又看了看冲虚,最后眼神落在洞灵身上,说道:“师父已经将我养到这么大,今后的路怎么走,不必师父他老人家担心,也无须别人替我筹谋。”
她缓缓走近洞灵,轻声说道:“四师兄,我没有下过山,都说人心险恶,我这次也算是见识了。可是我想与你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否则就是一辈子的井底之蛙。你,愿意带上我吗?”
洞灵未曾想到辛夷会这么打算,未曾想到辛夷的未来里竟然有他参与。
他眼眸中隐含着热泪,回答道:“愿意,我当然愿意。”
人世之间的情爱,除了电光火石一般的一见钟情,更多的是朝夕相处之中萌发的。
而后者未必就逊于前者。
辛夷未必就此接受洞灵的情意,但是这样的选择与她来说的确是上佳的。
青鹊老人没有看错,她的确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第二日清晨。
幼薇等人已经率先打点好了行装准备下山。
而洞灵也体贴地为辛夷背着包袱。
冲虚无奈,只能接受众人的辞行。
“四师弟,小师妹,在外面不比在山上,万事小心。若有难处尽管回来。”这是冲虚少见的动容。
洞灵道:“三师兄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小师妹的,如果遇到什么好地方安顿好了一定会尽快托人捎信回来,让你放心。”
冲虚点了点头。
而辛夷则一直跟在洞灵身后不说话。
幼薇和温苍并肩而行,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不免触动。
当时初见辛夷时,她是那么的心无城府、天真烂漫,可是如今只过了短短几日,却已然饱经人世风霜。
清脆的声音沉了下来,往日慧黠的笑容也不见了。
是否每个单纯童稚的小姑娘都要经历一段单方面的绝望无果的感情才能成熟起来,蜕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冲虚见他们几人缓缓走了过来,拱手道:“诸位贵客这就要走了吗?这几日招呼不周,还全有赖庾姑娘才能破解家师被害的谜案,实在是心中有愧。”
庾遥回礼道:“千万不必客气。叨扰了这么久是我们有愧才是。”
冲虚叹息道:“可惜师父和两位师兄都已经不在人世,剩下我们三人能力有限,实在无力帮助庾公子重塑经脉骨血。”
庾遥道:“死生有命,无谓强求。好在我还支撑得住,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大碍。”
冲虚道:“你们是要往哪里去?”
庾遥道:“我如今的身子骨冬天怕冷,夏天怕热,受不住酷暑严寒,我们想一路南下,去大理国。听说那里四季如春,最适合调养身心。”
大理是西南边陲小国,臣服于大周多年,不像北方的大汉和大辽那么危险。而且大理地势复杂,境内崇山峻岭无数,比较容易躲避追击。
冲虚道:“我从来没有下过山,竟然不知道世间还有四季如春的地方。”
辛夷突然扯了扯洞灵的衣角,轻声说:“四师兄,我不想去岳州了,不如我们向东边驾船出海吧。”
庾遥等人南下大理,势必会途径岳州,若是辛夷和洞灵去岳州,那两伙人势必要同行。
☆、第一六四章 雷霆之怒(上)
洞灵宠溺地看着辛夷,说道:“好,出海也好。海上虚无缥缈,说不定有什么仙岛仙药。”
庾遥对洞灵道:“本来应该相邀你们一路同行,彼此有靠,可是如今我们几人自身难保,前路艰险,不敢连累了你们。”
洞灵作揖道:“庾公子不必客气,此地一别,今生不知还是否有缘再见。惟愿诸位逢凶化吉,福寿安康。”
庾遥道:“多谢,多谢。想来你们师兄弟一定还有许多话说,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冲虚拱手道:“恕不远送。”
庾遥等人也客套道:“留步,留步。”
辛夷躲在洞灵身后,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温苍高大挺拔的背影,一路远去,最终如天涯一般茫茫不可见了。
庾遥突然轻轻拍了一下温苍,问道:“这些日子总觉你长高了不少,比咱们在玲珑山初遇的时候更高了些。”
温苍被说得一头雾水,回答道:“没有啊,我自己怎么不觉得?”
庾遥笑道:“是吗?不觉得?那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
温苍这才知道庾遥是在拿他打趣。
王渊回头看了一眼,在一旁笑道:“可不是吗!可怜的辛夷姑娘啊,眼珠儿都不转地盯着啊。”
温苍被他们说得身子僵直,不敢回头。
雪卿说了一句良心话:“怕什么?早就走远了,看不见了。”
温苍和幼薇不由得相视一笑。
他们五人今日俱是穿的青碧色衣衫。
幼薇和雪卿一概免了繁复的钗环首饰,打扮得如同是蓬莱山中人一样,与林间山色融为一体。
如此一来,果然避开了尹天枢埋藏在山下的眼线,暂时得以脱身,一路向南而行。
十日之后,汴京,大业殿。
夜深人静,皇上手不释卷。
内侍走近皇上,站在一旁小声说道:“启禀皇上,尹大人回来了,正在殿外听宣。皇上您看是否让尹大人进来说话?”
皇上放下手中的书卷,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尹天枢,最近办事越发不得力了。”
内侍道:“尹大人手中人才缺缺,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房日兔和心月狐两人被长公主弃置在了庾府,未免长公主疑心,尹大人也不敢启用她们。如此一来,青龙七宿就只剩下五个人了。”
皇上瞥了内侍一眼,说道:“你手上不是还有七个人吗?”
内侍道:“皇上的意思是让奴才启用朱雀七宿?”
皇上道:“你先行做好准备吧,只怕随时都会用到。”
内侍微微屈膝,行了个礼,说道:“奴才遵旨。”
皇上将书卷拂到一旁,说道:“先让尹天枢进来回话吧。”
内侍点点头,退了下去。
片刻之后,尹天枢轻手轻脚地走上大殿,恭敬地行了大礼,伏在地上,口中说道:“奴才叩见陛下。”
皇上抬了抬眼皮,问道:“怎么样了?”
尹天枢仍旧跪着,只不过将上身直了起来,说道:“启禀陛下,奴才在青州城里打探到,长公主、庾驸马一行人曾经住过一间名为悦来的客栈。”
皇上面露不悦,语气有些不耐烦:“赶路必然要住店,有什么稀奇?”
尹天枢道:“奴才打听到,长公主曾经在用膳时小露了一手功夫,教训了两个无知的狂徒。原因是那两个狂徒正在妄议陛下您。”
皇上脸上不悦之色稍解,但仍克制着不让喜悦的神色表露出来。
永安为了他而出手?
证明永安心里还是有他的。
这让他如何能不开怀。
皇上沉吟了一下,问道:“你确定出手的是永安?”
尹天枢道:“千真万确。长公主的容貌风度何人能及其万一?”
皇上道:“朕的意思是,出手的人确定是永安?不是庾遥或是别的什么人?”
尹天枢道:“正是长公主亲自出手,扔出两根木筷,震慑了那两个狂徒。当时正值傍晚,许多人在客栈里用饭,包括客栈老板在内,许多人都是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