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瞧见的那些牛鬼蛇神,都是傅锦仪一手所为,自然最清楚。只是在傅萱仪跟前,她还一脸茫然道:“不是说伤风了吗?”
傅萱仪笑道:“她那是吓得。可见人不能做太多亏心事。”又轻笑道:“她病得下不来床,老祖宗竟然吩咐了三婶娘来掌家,这可是拿刀子割她的肉呢。你是不知道,如今锦绣苑里头整天传出砸东西的声音,咱们六妹妹在跟前小心翼翼地伺候她,昨日还被泼了一头的茶水,好不狼狈。”
说起谢氏的近况,傅萱仪可来了兴致。
傅锦仪只眯着眼睛听着,也不做声。
半晌,她摩挲着手里的小狮子,轻声道:“母亲身子不好,六姐姐在跟前尽孝是一件好事。只是我听说,四姐姐却不懂得体谅母亲,前日竟还不顾母亲病着,又闹了一场呢。”
傅萱仪听着眉头一挑。
“四姐姐的事儿,才是大事呢。”傅萱仪的唇角渗出一抹冷意,看着傅锦仪道:“你也听到风声了吧?四姐姐的亲事有眉目了,对方还想上门来相看,只是母亲病了,就拖着了。而且要紧的是……听说男方家里挑剔母亲的外室身份。四姐姐为此十分恼怒,痛恨我抢了她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的机会。”
傅锦仪忍不住一笑。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谢氏对能够在老夫人膝下教养一事如此看重,就是预料到了将来很可能发生的麻烦。当初傅妙仪说亲的时候也是这样——前来提亲的几个婆家,原本都是介意谢氏的身份,后来听说了傅妙仪自幼跟着老夫人,这才满意。后来傅妙仪攀上武安侯府,侯府太夫人苗氏也曾拿着谢氏的出身来挑剔。
如今到了傅嘉仪这儿,就出岔子了。
若是没有傅萱仪横插一脚,傅嘉仪好歹混个“在老夫人身前伺候”的名声,也能糊弄过去。
“嫁娶终身大事,她自然着急,也就恨上了五姐姐您。”傅锦仪半阖着眼睑:“只是她已经十五岁了,亲事上耽误不得,她这会儿抓瞎也晚了吧。”
“可不是。”傅萱仪轻笑:“她原本一心想着把我从景和院赶出来,自个儿挤进去,无奈老祖宗厌烦她,死活不松口。她又去求母亲,母亲正好也病了。要我说啊,这身份是改不了的,只是她自个儿看不穿,以为自己是正正经经的嫡女。”
傅萱仪并不掩饰面上的冷嘲。
傅锦仪倒不似傅萱仪一样高兴。
她垂眸看着自己圆润光滑的指甲,怔了一瞬,道:“听五姐姐所言,四姐姐应该是找着了一门十分中意的亲事了吧。”
若是寻常的人家,傅嘉仪可不会这么着急。
傅萱仪一愣,才蹙眉道:“听着是一名门望族,比咱们家的门楣要高的。只是我们都是闺中女儿,哪里能没脸没皮地去打听这些事儿,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傅锦仪再次沉默下来。她透过景和院的窗扇望向无边的远方,心事一层一层地浮动起来。
***
谢氏的确给傅嘉仪挑了一门好亲事。
这件事情,傅华仪活着的时候是知道一二的。傅嘉仪比不得傅妙仪自幼传出贤名、又手段玲珑,好在谢氏费心,挑三拣四地给她寻着了工部尚书刘家府中嫡子。
刘家不说官位在傅守仁之上,还是根基鼎盛的大族,自前朝起就有底蕴了。这样人家的嫡出长子谢氏是不敢想的,挑的是那最小的嫡子。对于傅家的嫡次女,刘家本也看不上,只是看在傅家是武安侯府的姻亲,才应允了上门相看。
结果还没等上门,傅家就出了一堆乌七八糟的事情。傅家大姑娘、武安侯夫人和外男偷情,被侯府按着家规处死;转脸傅家的三姑娘嫁过去成了新的侯夫人。傅家大姑娘的丑事传得沸沸扬扬,傅家其余的女孩们自然受了牵连。
家里出了一个偷情的姑娘,其余的姑娘怕是也德行有亏吧。寻常百姓也就罢了,大户人家最讲究这些,一颗老鼠屎会搅坏全家人的名声。
刘家对此很不满意,和谢氏又拉扯了不少日子。傅嘉仪知道后,只气得哭了好几日——她那个时候就开始讨厌傅妙仪了。傅妙仪出嫁前答应地好好地,说等她做了侯夫人,她们母子几人就都跟着荣光了,她这个嫡幼女也会过上好日子。
结果呢?她傅妙仪一个人发达了,自己不过是她的垫脚石,还被大姐姐的事情连累!
谢氏好说歹说,刘家终于再次松了口。谢氏那时候正打算将傅嘉仪塞进景和院,还事先和刘家夸口,说自家这个四闺女也是老夫人跟前带着的。
这个计划却被傅锦仪搅黄了。
刘家一打听,知道了傅嘉仪不是祖母养着的。这下可好,又要打退堂鼓。
傅嘉仪气得头晕。一回两回地,眼瞅着刘家都厌弃她了。她就不明白,为何三姐姐有那样的好命,能做了侯夫人;自己和她一母同胞,却什么也捞不着!
偏偏事不凑巧,这节骨眼山谢氏竟病了。刘家的亲事本来就不稳当,这一拖,怕是更悬了。
谢氏和傅嘉仪母女两个为此焦头烂额。
却说傅锦仪这边,在连着给谢氏送了七个木雕之后,她停止了这种泄愤一般的胡闹。
一是因为谢氏不好糊弄。她不单在迎蓉院里派人守着,还让心腹们盯着她的屋子,势必要查出是谁将那些小玩意放在她窗户上。二则是……
凭着这点小把戏,是没办法要了谢氏和傅妙仪两人的命的。
不过谢氏可真被折腾地不轻。十多日病在床上不说,等傅锦仪不闹了,她又拖了十天养好了身子,掌家的权柄还在三太太手里掐着。
中馈这东西,让别人捏住了就不好拿回来。虽说照着规矩是要长房长媳来掌家,谢氏病愈,也该操持起来了。三太太却不是个省油的灯,她面上说是要交回来,那些各类名目的账本和册子却以要对账为由,不肯及时归还。谢氏遣人去要,半日抠出来一本就不错了。
左右三太太就是拖着。
谢氏恨得牙痒痒,和三太太掐架火热不说,傅嘉仪的亲事才让她更心焦。
在几次托了对面的淮阳伯夫人与刘家夫人商议之后,刘家那边传来的阻力令谢氏越发心凉。再瞧着她那出身名门的婆婆傅老太太也不肯帮她说和,左拖右拖,谢氏意识到她必须另想主意了。
总要想个办法将傅嘉仪塞进刘家才是……这么好的亲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正寻思着,倒是有个机会撞到了谢氏手里。
第二十一章 晋国公
半月之后的三月二十五日,是晋国公夫人的寿辰,晋国公做主大肆操办寿宴。
京城里和晋国公交好的各家府邸都收到了请帖,傅家因着有一位大姑奶奶是晋国公府旁支的媳妇,平日里虽没有来往,好歹算是远亲,遂也在应邀之列。为了这事,傅家上下都急匆匆地预备起来。
这都是因为,晋国公徐家是勋贵里头最显赫的氏族。
徐家是传承千年的望族,如今的晋国公是当朝皇后的嫡亲弟弟、当今圣上的国舅大人。名门望族是讲究底蕴的。晋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根基深厚,前朝的时候就发家了,祖训是一代一代地传下来的。晋国公府也几经起落,前朝末年皇族交替的时候,民不聊生、四处都有人揭竿而起,徐家不幸遭人血洗、衰败了几十年,好在如今又起来了。
晋国公如今是当朝正一品上柱国,是武将中的最高品秩。晋国公唯一的嫡子,年纪轻轻做了淮南都督,今年元月份接调令回京,另封了正二品指挥使,统领数十万城防营兵马护卫京城。
同是武将氏族,和晋国公府比起来,武安侯府就不值一提了。老侯爷虽然立下赫赫战功,但在京城的贵族圈子里,萧家就是个暴发户。甚至——萧妃在宫里虽然得宠,也生了皇子,实际上徐皇后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真正能让徐皇后视作威胁的人,是人家左丞相邱大人的女儿邱皇贵妃,和这位皇贵妃生的两个颇得圣上宠信的皇子。
傅家几房太太、姊妹们都忙着筹备送到晋国公府的寿礼。谢氏这边花了心思,想着绣一件锦绣仙鹤的大屏风送过去。正好大房里姑娘多,谢氏一声令下,大家都凑在了谢氏屋子里绣屏风。
“四姐姐,这晋国公府是要给国公夫人操办寿辰,又不是给辈分最高的老夫人过生辰,怎么就动了这么大的手笔?可真让人吃惊。”六姑娘傅欣仪并不擅长绣活,她枯燥无聊中,瞧着那边傅嘉仪也有些不耐,就上来搭话。
她一边陪着笑脸,一边艳羡道:“四姐姐,我觉着晋国公夫妇一定很是恩爱吧。”
傅嘉仪的心情可不算好。
她满脑子都是刘家亲事上的阻力,和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担忧。她娘说了,这回去晋国公府过寿就是个天赐良机,只要那事儿办成,刘家一定会满意这门亲事。可她心里还是没底……
“你就省省心吧,什么都不懂,只晓得胡说。”傅欣仪这些年服侍嫡姐也是尽心尽力,只是傅嘉仪始终觉着她上不得台面。她睨了傅欣仪一眼,不屑道:“你可知道晋国公府的内情?什么恩恩爱爱,那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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