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咽了咽口水,小舌头滋润了下嘴唇,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蠢蠢欲动,“真的可以给我吃吗?”
“我们带了许多呢,你吃吧。”白沂柠说着又往她眼前送了送。
李倾城接过了青团,坐在美人靠上,慢吞吞地咬了一口面皮,嚼了嚼,她看白沂柠扭了头去拿食盒,神情犹豫,似有话说。
等白沂柠转过来,她真诚地说道,“多谢小娘子,方才……冒犯了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叫李倾城,刚来京不久。”
白沂柠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轻笑了一声,这小娘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瞧着心直口快,倒是有趣得紧,应该是个贪吃的,不然也不会用一个小小青团便收买了。
“无碍,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姓白,名沂柠。我旁边这位是苏梦遥苏姐姐,你手上的团子便是她亲手做的。”白沂柠指了指身旁的苏梦遥介绍道。
后者只同李倾城点了点头,看起来无深交的意思,唤了喜鹊,走到亭外赏景去了。
李倾城身侧的中年人本是在同他旁边的妇人低语,听到这边的动静转过了身。
他上身坐得笔挺,双手放在膝上,身穿儒衫却自带一股武将的气势,此时正压低了一双英气的剑眉盯着李倾城手上的东西,“你怎的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都吃?”
“偏你多疑,这小娘子自己也在吃,难不成她会自己害了自己?”她嫌弃地瞥了她父亲一眼。
听了她的话中年人才将眼神落在白沂柠身上,看到当事人就在眼前还将他方才的话听了全乎,尴尬得咳了一声。
“城姐儿昨日刚拉了肚子,确实该注意些,你父亲也是关心你。”他身侧的妇人轻轻柔地为丈夫解围,一边探过身想拂去李倾城嘴边的碎屑。
白沂柠敛眸吃着手中的青团,耳边听到这一家的拌嘴,心中多了几分羡慕,她从小就向往这种生活,可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了。
只听李倾城嫌恶道,“不用你管。”
她别了脸不让那妇人碰,自己胡乱擦了擦,“你又不是我亲娘,作什么假好心。”
“怎么同你娘说话的!”那男子立马从美人靠上站起,一只手指着李倾城,瞋目竖眉道。
“本来就是,我亲娘刚死你便纳了她,指不定早就被她勾了魂才会放任我娘活活病死。”李倾城一点都不怕他,昂着下巴一脸倔强。
“你……”他怒极,作势要一巴掌扇过去,妇人忙站起来拉住他的手,“将军,城姐儿只是思念生身母亲罢了,此地人多口杂,若传扬出去将军当街训女,对城姐儿反而不好。”
白沂柠小口啃着青团,心中暗惊,这位居然还是将军,难怪气度不凡,但也太过凶悍了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要打人,方才她也被那气势吓了一跳。
在外且如此,指不定在家如何虐待呢。白沂柠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日子,对这李倾城也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情谊。
李将军环顾四周,确有不少探目窥视的好奇围观者,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掐腰,踢了一脚身后的凉亭柱,力道大得旁边的座椅都跟着震了震。
“明日我就寻一位先生,好好教教你规矩。”李将军低声又训了一句。
白沂柠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拿了一壶水,目不斜视地喝了一口,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位妇人一直在似有若无地打量着她。
等白沂柠回看过去,她又扭过了头,看着断崖对面的青山。
“姐儿,该回了。”白芍看了看日头,在白沂柠身旁轻声提醒道,“哥儿说了他未时回去,到时候见姐儿不在家怕是要恼呢。”
白沂柠觉着这时间过得如流水,她才出来,便又得回去了,实在是有些不舍。
但是比起美景与玩乐,她更怕家里的那位阎王祖宗发脾气,只好无奈地同旁边的李倾城道别,“我得回了,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这有何难,只要沂柠姑娘在京中,我定有办法来寻你。”李倾城自信满满地拍了拍白沂柠的肩膀。
白沂柠点点头,看着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双手,笑道,“李小娘子果然是将门虎女,做派都比旁的女子豪爽。”
李倾城撇了撇嘴,眼神提溜了一眼她父亲,低声道,“你小声些,他若看到了,定又要说我没规没矩了。”
来时春风相迎,去时花香相送,白沂柠望着漫山的桃林,想起了一首诗,“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果然这春日里还得看这桃花,灿烂灼目,枝枝繁盛若朱砂。
***
凝和殿中,石桌上除了棋盘外,还有已经用了一些的果盘。
酣战良久,周乾拿起石桌上的折扇一摇道,“我输了。”
已无继续下的意思。
“殿下急于求成了。”白沉柯对这个结果没有太大的意外,将手中握着的几颗棋子放回了棋篓里。
“父皇常同我说‘知其白,守其黑,方为天下式’,但每每下着,我却总不能兼顾平衡。”
“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陛下大概是希望太子殿下返璞归真,知雄而守雌,从而达到天下大治。”白沉柯一听便知官家是何意。
“守雌……那不是任人欺凌了嘛?”周乾皱眉有些不解。
“‘知雄’不是仗势欺人,而是知己知彼;‘守雌’不是任人宰割与世无争,而是藏其锋芒,内敛守柔。”白沉柯从石凳上站起来,淡声解释道。
周乾托着下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试探道,“沉柯你一定要参加科考吗?朝中通议大夫的位置前些日子空出来了,不若……”
“不必了,多谢殿下好意。”白沉柯婉言拒绝。
“我知道你想试一试,没有血脉相连的靠山,凭自己能行至哪一步。”周乾苦口婆心地劝解,“只是我看中的是你的才能,而不是你身后的忠义侯府,如此你依旧不愿吗?”
“未时要到了,”白沉柯似未听见他所言之话,看了看湖面上粼粼的日光,慢条斯理地回身冲周乾拱了拱手,“在下先行告退。”
“……”周乾随手将折扇放在桌上,看着他的背影不甘心地喃喃道,“真是颗顽石。”
***
空青苑中阒若无人,白沉柯推开卧房的门,屋中陈列还同早上出去前是一样,连她随手放置在椅背上的外衫都不曾收起,看来是还未归家。
白沉柯左手中握了一颗鸡蛋,他缓步走到书案前,拿了毛笔,凝神沉思了一番,遂在鸡蛋上一笔一划仔细地绘了起来。
小半柱香后,苑门传来声响。
“真是快闷死我了。”白沂柠拿下头顶的帏帽递给白芍,扇了扇发红的脸蛋。
“我给姐儿拿盆水洗脸。”白芍笑着接过帏帽,小心撩起上面的面纱,朝偏厅走去。
白沂柠进了内苑先是看了一眼牡丹坛边上的窗牖,放轻了脚步。
不知白沉柯是否回来了没,她刚把耳朵贴在门扇上,里面的人就拉开了。
“舍得回来了?”
白沂柠被他抓包,红着脸手足无措地解释道,“我怕吵到哥儿,正想进屋来着。”
“进来吧。”白沉柯今日心情尚可,拉了门侧过身让出一条过道。
“咦?这是什么。”白沂柠余光瞥见书案上有一个鸡蛋,这本没有什么,但这鸡蛋上头却画了一幅画。
“你倒是眼尖。”白沉柯弹了下她的额头。
白沂柠吃痛地揉了揉,伸长手臂小心地捏着鸡蛋的上下两端细看,上面的墨迹还未干,看得出是新画的。
“哥儿不是一向不喜学那文人墨客在寒食节画卵吗?怎的今岁自己动起手了?”白沂柠饶有兴致地问道。
“你不是喜欢么?去岁为了那么一颗,画得丑不说,还打翻了我的砚台。”白沉柯回到书案前,整理笔墨。
“还说呢,去岁的那颗最后是哥儿给我摔碎的。”白沂柠不服气地反驳道。
白沉柯手中一顿,“那我怎知会有人用生的鸡蛋画卵,一嗑便破了。”
白沂柠心中暗翻白眼,不想同他继续争辩,换了个话题道,“这上面的小娘子仿佛有些面熟。”她来回细看,皱眉苦思,却想不起来。
这上面画着一位纤瘦少女,七八岁的模样,站在瓢泼大雨中,敛眉垂目,任雨水淋湿她的衣裳也不去避一避,细看下她的双手紧拧在一起,仿佛在紧张着什么。
“这是我吗?”火光电石间,白沂柠想起了什么,她错愕地抬头,脑中闪过刚入府时那个雨天,她也是如此局促地站在厅外的假山前,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白沉柯不答,嘴角微挑。
忆及那日的暴雨,白沂柠有个疑问憋在心中甚久,“当时,你为何……”如此生气。
她还是不敢说最后那几个字。
白沉柯眼中的笑意淡了下来。
白沂柠忽然有些后悔问他这个问题,忙补救道,“我随口问的,哥儿不必回答我。”
“你同旁人不同,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白沂柠看着他的认真清冷的眸光,心中微微一颤。
白沉柯站起身,推开墙上的窗牖,鸟啼声落了进来。他望着苑中的海棠树,轻声道,“我母亲,算是因我而去。”
相似小说推荐
-
娇贵命 (未降) 2019-8-14完结507 5064世人皆知七公主是个娇贵命,生来便是荣宠万千。可她却偏偏舍弃了这一切,非要跟着陆子胥...
-
政从天下 完结+番外 (蓝桥遗梦) 2019-8-6完结117 153太子大婚,江山易主,血流成河。洞房花烛夜,让她倾心相付的是谁?一觉醒来,东宫巨变,她震惊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