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午膳时苏小娘子向老祖宗荐了您,老祖宗也觉着是得让您历练历练了。”白苏解释道。
……
这么快就开始报复她了,白沂柠心中感慨。
第22章
春日里白昼的时辰趋长,草长莺飞,湖光潋滟的,那暖洋洋的日头一晒,确实是容易犯困些。再加上草灌里头的唧蛉子此起彼伏地一叫,更多了些催眠的功效。
府中老槐树近处的院子除了空青苑便无旁的了,所以甚少有人过来,今日树荫底下摆了张书案和一张小凳,小凳上头坐着个身穿樱草色旋裙的少女,她趴在桌上睡得正香,头上还落了几片素白的槐花瓣,一朵一朵的,铺在青丝上,风一吹便摇摇欲坠。
她白净的脸蛋下压着几张凌乱的薄纸,纸上记载杂七杂八的东西,第一条写着预算一万两,第二条写着各地厨娘的名字和拿手菜品,第三条……
第三条被她遮住了。
除了桌上的这些,她脚边和树根处还散落着几张,显然她还不曾有所察觉,正呼吸绵长睡得极为安稳。
白沉柯还未走近便看到了如此场景,他随手拾起几张地上的宣纸,上面写着几个人名,皆是京中的王孙望族,应当是宴请宾客的名单。
他抬头看了眼白沂柠的睡颜。
轻笑了一声,倒是难为她了。
白沂柠在睡梦中左手趴得酸了,又换了只手趴着继续睡,她头甫一歪,脸上沾染的墨渍也露了出来。
白沉柯定睛一看,她脸上印着的应当是一个人的姓名,但“仑”字下头的“匕”部没在她脸上显出来,生生变成了“王八”二字,霎时笑出声。
只见这小丫头伸手挠了挠脑袋,槐花顺势落了肩上,她砸吧砸吧嘴,还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
白沉柯拿起桌上的笔,略作思索,带着笑意,在她脸上画了起来。
白沂柠睡得好好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脸上爬来爬去,十分不安生,她还以为是虫子,胡乱挥了好几下都赶不走。
还能不能睡个午觉了。
她烦躁地皱着眉睁开眼,被白沉柯凑近的脸吓了一大跳,她平日里坐惯了有靠背的椅子,下意识往后一仰,结果一咕噜坐在了地上,她坠落的动作之快,白沉柯想拉都没拉着。
还好底下是平软的草地,白沂柠忍痛揉着屁股站起来,这么一吓一摔,倒是睡意全无了。
她看始作俑者笑得正是头上,不满地嘀嘀咕咕,“哥儿就知道取笑我,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摔下去。”
白沉柯抿着上扬的唇,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哥儿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怎么从方才开始便一直在笑。
他甚少有如此和颜悦色的模样,白沂柠也一同跟着笑了起来。
“你同往日有些不同。”他脸上染了薄红,正了正色。
“有何不同?”白沂柠心中古怪,明明是他比较反常吧。
“无事。挺好的。”
白沉柯看着白沂柠顶着那张小花脸天真地晃来晃去便觉得可爱,忍不住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
白沂柠正想叫他不要再弹脑门了,忽然瞥见远处朝他们走来的白芍,神情一愣一愣,手指指着她,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样。
“我脸上有东西吗?”白沂柠见状伸手抹了抹。
她垂头一看,食指上乌漆嘛黑,不是墨又是什么。
好嘛,原是在她脸上作画呢。
亏她刚刚还一起笑。
奶凶地瞪了他一眼,扭头跑到不远处的水缸里细看。
哥儿的画自是不错的,若没有她那一手,倒是像极了偏厅里的那只小鸳鸯,连嘴边的胡须都花得乌黑俏皮。
额上还写了个“柯”字。
白沂柠沾了点水,往脸上擦。
只是这墨——
怎么洗不大干净了。白沂柠懊恼地甩了甩手上的水渍。
她的皮肤一揉便红,重新跑回槐树底下还一块红一块白的,甚是可怜。
“姐儿怎的这么用力,小心擦坏了。”白芍走上前心疼地轻触了下她的脸痕迹,能看出还未洗净,隐隐透出黑色的轮廓。
白沉柯自然也看到了,双手别在背后,指尖捻了捻,笑意淡了些。
“小时我便知这墨这笔是在纸上用的,白芍你说,往人脸上画画的行为是不是比街口的三岁小儿还要幼稚些?”白沂柠撅着嘴暗暗瞥了一眼某人。
白芍不敢接话,抿着嘴偷笑。
“晚膳想吃什么?”白沉柯被她讽了也不恼,站在一旁柔声问道。
这是赔礼道歉来了,白沂柠心中轻哼,清了清嗓子开始狮子大开口,“我要吃天兴坊的鳜鱼,东顺阁的瓠羹,中和楼的虾鱼包,梨花汀的去骨白鳝,还有临安街的重阳糕。”她扭头抬了抬下颌,“这些哥儿都买给我吃么?”
“买。”白沉柯应道。
“姐儿吃不完这么多的。”白芍小声开口,这些菜每道都价值不菲。
“无碍,只要柠儿喜欢。”
“……”
白芍忽然觉着哥儿若是认真宠起姐儿,即便姐儿是要拿天上的月亮都愿意摘下来。
***
清完了脸上的墨渍,白沂柠又开始头疼起祖母的生日宴。
这请哪一家,不请哪一家,请了那家安排在何处就席,中间都有大大的学问。譬如恭静郡王同嗣远国公有些不大对付,那两家就最好隔个席位,不然到时候场面尴尬冲撞起来,反倒是祖母招待不周了,又或者女眷这边,武襄伯爵娘子原是要嫁给南平侯,结果被永乐郡主截了胡,这仇据说记了多年,二人若是坐在一处绝对是不妥的。
光这些乱成一团麻的关系,就够白沂柠撕扯半天,加上还要安排酒宴菜色,各人是否有忌口,都让她十分头大。
“姐儿不如去问问管事的,往年大办时都是如何做的?”见白沂柠神色苦恼,白芍在一旁提醒道。
“我差点忘了你表叔不就是白英白管事,他定然能帮我。”白沂柠瞬间从椅子上蹦起来,双眼冒光。
白芍点头,“旁的不说,我表叔定是知无不言的。”
二人走到半合苑,里面有个胡子花白的管事正拨弄着算盘。
“表叔。”白芍叫了一声。
白英抬头瞧见了他们,立马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冲白沂柠拱手道,“柠姐儿安。”
白沂柠忙扶起他,府中下人明面上不说,背地里看不起她的依旧不在少数,前些年白沉柯偶尔听见过几次,直接将人打个半死扔出府外,才好了许多。
但眼前这位的礼数,分明是将她当成了侯府女主人的姿态。
“柠姐儿是为了老祖宗的寿宴来的吧。”白英笑道。
“白管事的一猜便中。”白沂柠点点头,无奈道,“若不是实在无从下手,我也不会劳烦你。”
“老奴早就替姐儿拟好了单子,这些啊,其实都是老祖宗交代老奴的,说若是姐儿您来找,便给您。”他拉开一个木盒,取了一沓纸来,上面蝇头小楷整整齐齐列着一份名单。
“老祖宗是真心疼爱姐儿,处处都着想了。”白芍接了来,感叹道。
白沂柠心中一暖,她定要给祖母一个热热闹闹的寿辰。
收了名册单,白沂柠又拿了纸细细记下了各府喜好,注意事项等。白英强调了两次,嗣远国公娘子深得夫君喜爱,连姨娘都没有,但偏偏身子娇弱,食不得花生。以前有次误食了,全身起了疹子昏死过去,差点救不起来,因此,她那边是一定得多加照顾的。
白沂柠听了特地在这桩事上画了个圈,警醒自己不得马虎。
她还想着要给祖母弄出点花样来,询问道,“京中可有订做灯笼烟火之地?”
“有是有,就是有点远。”白英思索道。
“远是无碍的,白管事给我地址便好。”白沂柠和颜道。
要解决的事情还有许多,但好歹思路清晰了不少,白沂柠打了个哈欠,身心都舒畅了。
“天色不早了,姐儿先回吧,若还有什么疑问,尽管来找老奴便是。”白英从账目中抬头,看了眼外面,劝道。
“也是。”白沂柠摸了摸肚子,“我都有些饿了呢。”
“我这处还有些糕点,若姐儿不嫌弃……”白英走到后堂拿了一小盘合意饼出来。
刚说完,他觉得似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三哥儿安。”他被那阴冷的眼神吓的一惊,忙放下盘子,拱手作揖道。
“你是要在这处过夜么?”白沉柯瞥了白英一眼,皱了眉,伸手就去扯白沂柠的手腕。
他力道颇大,白沂柠被他扯得踉跄,挣了挣,“疼……我正准备回去。”
“是不是我不来,你还能再同人说一会儿?嗯?”白沉柯乌眸晦涩不明,隐隐流动着一股戾气。
“我是为了祖母的寿辰,不是为了旁的事。”白沂柠十分委屈。
“不用你做了。”白沉柯松了手,“明日我便同祖母说。”
“为什么?!”她都做了许多准备了,连给祖母送什么她都想好了,为何又不让她做了,她不甘心。
白沉柯面色阴沉地望了一眼在不远处跪着的老奴,回头淡淡地说了一句,“不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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