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排骨汤还热气腾腾的,上面漂着艳红煮烂的枸杞,带着清甜,底下沉着不少粉红色的虾肉和少许冬瓜薄片。
唐玉晚将筷子和勺子又用手帕擦拭干净,递给跪坐着的唐玉京。
唐玉晚蹲在一旁,一边看他吃饭,一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大哥,那你打算怎么安置人家姑娘?”
唐玉京抿了一口汤,抬眸看她“娶她,不然呢?大哥是那种吃完了就走的人吗?”
唐玉晚舔了舔嘴角“爹娘都同意了?”她顿了顿又问“大哥,你是真的喜欢人家姑娘吗?”
唐玉京将一只小巧的虾饺塞进嘴里,咀嚼咽尽后才缓缓开口“自是同意了,至于喜欢……我自然……是喜欢的。”后一句几乎微不可闻,唐玉晚险些以为是幻觉。
“那人家姑娘喜欢你吗?”大哥给人家下了药,就是曾经喜欢,怕也变了不喜欢。她大哥向来做了决断就未曾后悔过,就怕他们家……误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唐玉京将筷子放下,明显是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开始赶人道“大哥吃饱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那虾饺明明只动了几个,唐玉晚气鼓鼓的看着盘里还剩不少的虾饺。她装了十二只,居然还剩下八只。
但唐玉京那副样子,明显就是不会再动筷子了。
唐玉晚只能收了东西,转身打算离去。临出门时顿了顿身子“大哥,既然人家不喜欢你,你又强把人家娶到手了,那你就对人家好些。”看她哥那副样子,人家姑娘怕是不想嫁过来。
唐玉京一愣,在她看不见处点了点头。
司徒映来还喜不喜欢他,其实他心里一点数都没有,也许心里还是有他的,不然就不会为了他而留下了。
但她又曾欲离开的那么决绝。
“阿迟。”唐玉京缓声叫住她,似带了些惆怅“你会不会觉得大哥让你耻辱了?”
虽然外头风评虽开始扭转,变成了他唐玉京被仇家陷害,不得已才做出坏人清白的无奈之举,又敢于承担,是个有担当的大丈夫。但家里人是门儿清的。
唐玉晚捏了捏食盒,坦然道“不会的,你是最疼我的大哥。”所以,谁以你为耻我都不会以你为耻。
唐玉晚听到她大哥笑出了声音“阿迟,谢谢……”
这次,唐玉晚没有回答他就离去了,带着门外冻得有些哆嗦的瑶月。
她有些自私了,大哥毁了一个清白姑娘的一生,她却没有丝毫对大哥埋怨,但是,她真的没法做到,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正确理智的审视……
对不起。
唐玉晚隔日便从萧氏那里知晓,婚期大约是要定在明年,具体还要商议,消息倒是公布出去了。
不少世家夫人面上不显,背地里却嘲讽,千好万好的邺城贵公子,以往她萧氏看这个姑娘不满意,看那个也姑娘不满意的,如今好了……呵,不用挑了!
萧氏也只当做没听见,乱嚼舌根子的妇人,何必与她们斤斤计较。
萧氏实则对这门婚事还忐忑着,她只曾私下里观察过这姑娘,看着是个爽利的,人品德行还未知晓。
只她大儿子眼界向来高,他看中的,定是不差的,可万一走了眼……
萧氏还又觉得亏欠人家,人不好也得受着,是自己儿子对不起人家。可这世子妃将来是要撑起国公府门面的,万一不好……
各种情绪陈杂在一起,萧氏心里就火急火燎的,嘴上生了疮。
这几日,宁帝也过得不踏实,长安王的车架来来回回皇宫多次,他见了就觉得心堵,每次一来就是气他的。便吩咐宫内不许放萧晋入宫,却也没人拦的住。
他咳嗽的就越发严重,日以继夜的,有时候面色憋的青紫难看。
半月过去,身子好歹见了些起色,便急忙召见了侦处的李都督,他去年埋的棋,还没走,若是浪费了,就可惜了。
他动不了萧晋,还是能除一除其他与他作对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啦~
本周还是一万五~
第50章 第五十章(修)
唐玉楼自从随萧氏来了灵光寺就未下过山,虽清寂些,但好歹是能躲躲柳廷襄,也为能求佛祖解梦。
这些日子里,梦里突然多了个人,他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觉到每次梦见她时心跳动的剧烈,也许是跳的太快,竟有些抽疼。
是他近日梦愈发频繁了,来向圆慧大师求解,只得他笑笑,向佛祖问也不曾得解。
他常在静安寺的竹林,那里是深秋少有绿意处,又兼清泉鸣声如瑟,算是闲时风雅的好去处,宁心安神,能将夜里的心悸抚平。
深秋萧瑟,秋风乍起,泉边不免凄冷,浅处有一层薄冰,唐玉楼欲回客房,却陡然听见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他躲了许久。
“你欲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唐……玉楼。”柳廷襄寻了他许久,国公府的家丁对唐玉楼的去处讳莫如深。
唐玉楼见他便心中厌烦,又隐隐有着熟悉感,似曾相识,那股熟悉感却让他即便再厌烦一个男人的纠缠也狠不下心,似是悸动,又是心痛难忍。
唐玉楼用眼梢瞥了他一眼,玩世不恭道“我从未让你寻过,大好的儿郎,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邺城多少鲜花等你采呢。”
柳廷襄眼眶有些泛红,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这动作瞧着有些女气,放在他身上却意外的自然,竟让唐玉楼觉得分外熟悉。
柳廷襄口里喃喃“你却当真不记得我,可我竟还能记得你,无论我成了什么样子,前世今生,都是如此的不公平。”
唐玉楼看他这副样子,心里说不清是厌恶还是难受,只觉得分明该是不喜,却实在有些道不明情绪,不过他分明能觉出不是厌恶就是了,甚至有些丝丝心疼蔓延。
他真是见了鬼了,对个男人心疼,他难倒是有龙阳之癖?他是真的讨厌有这种情绪的自己,遂烦躁的拂袖而去,步伐却紊乱。
柳廷襄看他决绝的背影,跌坐在地上,泪眼朦胧,分明是个男儿身,却出乎意料的阴柔。
唐玉楼的身影在柳廷襄眼里愈见模糊,明明未走多远,在他眼里却最后只剩唐玉楼衣服的嫣紫色。
你素来对我绝情,无论前世今生,无论你是谁,我是谁,我曾追着你那么多年,也未见回应,何况如今。
前世人说我是死于你手,我却从未怨过你,至少有一样死亡,是你予我的。
他有着柳廷襄的记忆,这十几年来,他记忆里的唐玉楼未有过任何异常,他也曾怀疑过是否是自己认错了人,但随即又打消了念头,他认错谁都不会认错那人。
柳廷襄与唐玉楼幼年没少打闹过,他才知晓如何从长相一模一样的唐玉楼和唐玉城里辨认出唐玉楼。
唐玉楼离柳廷襄逐渐远去,他的脑海里却满是柳廷襄颓然的样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将他锁死。像是近来梦里那股看见模糊不清的人的心痛。
又是夜半,万籁俱寂,静安寺众人都陷入沉睡时,唐玉楼却睡的格外不安稳,这次的梦境竟有了因果,他的额头上满是汗珠,眉头紧蹙,两只手紧紧的攥住被角。
突然,唐玉楼直直坐了起来,眼神空洞,额头上一滴汗水沿着鬓角滑下,顺着汗水滑下的,还有一滴泪。
半晌过后神色恢复了清明,却与平日多了不同,曾经的风流轻浮淡了不少,转眼眉宇间见的多了丝沉稳。他的眼眶通红,口里无声的发出呼喊“以欢!”
无声却沉痛。
他望着墙角供奉悲天悯人的观音像,骤然起身跪了下去。
他全都记起了,前世与今生的记忆相连,贯通了因果。
他是唐启,也是唐玉楼,她是柳以欢。
前世的唐启作为医生丧命于医患纠纷,前二十七年奔波来去,虽有一番事业,却未得一日欢愉的时光,这世的唐玉楼飞扬肆意,占尽了人世的风光。
算是苍天待他不薄。
只唯一遗憾的是,有个人是在他的手里失去了生命,是一个最爱他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人,他却没能好好对她。
也许,想不起前世所发生的事,对自己也是一种解脱,至少不会觉得心痛难忍,也不会觉得后悔。
如今都想起了,怕是佛祖都不想让他过得痛快了,可他宁愿活得不痛快,也不愿意忘了以欢。
在她叔父捡起砖头砸向他的头时,他有的不是恐惧,反而是有些雀跃,他能去找她了,不必每日行尸走肉的苟活了。所以他闭上眼的那刻,嘴角还有着笑。
现在,他又重新温习了那股绝望和痛彻心扉,却满足,终于,他的记忆里有以欢了。
说是医仇不医亲,他当日确是掺杂了情绪在里头,生怕深一刀就送了她的命,结果真是他……
梦境里的高楼大厦恍若昨日重现,一丝一毫都显现无疑,她的面容也更生动清晰,记忆愈鲜活,愈心动,也愈心痛。
那么好的姑娘,像阳光一样,明亮温暖,却吊死在他一棵树上不说,还把命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还记得,她曾无数次和他念过,也不顾他是否厌烦。总归,他是爱她的,她说的每一个字,他总是装作漫不经心却字字记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