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软榻上,花月看着窗台上落下来的月光,很是惆怅。
自打上回生气分开,她就再也没去跟他同床共枕,李景允也没说什么,如常地洗漱就寝,甚至有几次回来得晚,路过她的软榻边,还会顺手给她掖掖被子。
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简直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儿。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李景允从府里的浴阁回来,半披着袍子,懒懒散散地擦着墨发,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走过来就弹了弹她的脑门。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嗯?”
花月回神,含糊地道:“没有。”
他点头,走去床边坐下,摸了摸半干的发丝,打了个呵欠就躺了下去:“你吹灯吧。”
应了一声,花月抱起小被子,呼地吹灭烛火,然后踩着绣鞋嘚吧嘚吧地跑到大床边,把被子放了上去。
李景允睁眼看她,眉梢一动:“怎么?”
“外头,外头太黑了,妾身有点怕。”耳根微热,她吞吞吐吐地解释,找的借口自己都觉得虚伪。
然而,床上这人竟然没有觉得不对,身子往里头挪了挪,大方地让她上去。
心虚地趴到他身边,她拉过被子蒙住脑袋,一双眼滴溜溜地盯着他瞧。
今夜有月,屋子里熄了灯也还算亮堂,李景允的眉目在月光里显得格外温柔,察觉到她的注视,他掀开眼皮,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睡不着?”
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花月眼神微动,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公子是不是着了凉,嗓子都哑了。”
面前这人当真咳嗽了两声,焉焉地道:“沐浴出来吹了会儿风。”
“就算天开始热了,也不好在傍晚吹风啊。”她皱眉,嗔怪地起身,“妾身去给您拿两颗保风丸。”
“不必。”他捏住她的手腕,又咳嗽一声,“睡一觉便好。”
手指连着掌心都是冰凉的,花月微怒,掰开他的手捂在自个儿怀里:“跟冰似的。”
洗的凉水,自然跟冰似的,不然就白洗了。
李景允笑了笑,没有答话,只将床上单薄的被子抖了抖。
旁边这人果然看不下去了,大方地把她的小被子抖开,一并盖了过来。
“你不冷?”他挑眉。
花月摇头:“柜子里还有……”
还有个鬼,多余的被子他都扔去八斗房里了。
李景允摇头,手上用力,将她整个人拉过来,宽大的被褥一盖,两人霎时挤作一团。
温热的气息从她身上传过来,他眷恋地蹭了蹭,又像有什么顾忌似的地挪开身子。
结果花月十分豪迈地就将他抱住,脚丫覆上他冰冷的小腿,像是想把热气都渡给他一般,贴得死紧。
嘴角一点点地往耳根咧,李景允伸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憋着笑问:“你这样不会冷?”
“不会!”她答得义薄云天。
真是个傻丫头,算计起外人来又准又狠,可在他这儿,怎么老是掉坑里呢。
李景允心都软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发丝,突然吻了吻她的额头。
轻柔的触碰,带着几分隐忍。
花月一愣,倒也没像之前那般抗拒,只问:“公子怎么老喜欢,老喜欢这等事。”
“哪等?”他戏谑。
“就,就这个。”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脸颊还有嘴唇,她有些不好意思,“也太亲昵了些。”
李景允一顿,突然苦笑:“爷以为你喜欢与爷亲近,没曾想同床共枕这么久了,你还是拿爷当外人。也罢,等爷进了宫,你若是遇见别的心仪之人,就让庄氏给你写个休书,改嫁去吧。”
“不是不是。”花月吓了一跳,连忙解释,“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一时不习惯。”
他笑得更加苦涩,抬手挡住自己的眉眼,低低地道:“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圆场面,爷心里都清楚,你是被迫来的东院,也是被迫与爷在一起的,是爷耽误了你。”
“哎,不是。”手足无措地抱着他,她急声道,“公子英武无双,就算是阴差阳错凑做的对,妾身也没有半点不情愿,先前只是被公子几句话伤了心,不敢再妄想,如今既得公子坦诚以待,又怎么会盼着改嫁。”
他一脸不相信地看着她。
花月举起手给他保证:“真的。”
李景允勉强地点头,恹恹地闭上眼。
一,二,三。
默数到第三下,身边这人果不其然地凑上来,吧唧一口亲在他的唇上。
“亲昵点好,这才像正经的妾室。”她喃喃自语。
他没忍住,侧过头去低低地笑出了声。
“公子?”身后的人疑惑地撑起脑袋来看他。
“没。”李景允轻咳一声,“爷觉得欣慰,能得这几日温存,也不枉此生。”
花月点头,满怀愧疚地继续窝在他怀里。
一夜好梦。
第二日一大早,苏妙蹦蹦跳跳地来了东院,一进门就看见小嫂子在给自家表哥更衣。
往门口一倚,她看得啧啧摇头,小嫂子的腰身真漂亮,跟那缠枝细腰瓶似的,不盈一握,可惜这好花怎么就插在她表哥这孽障头上了。
正感叹呢,就见小嫂子整理好表哥的衣襟,然后踮脚就在他唇上啄了一口。
李景允受用极了,平淡地“嗯”了一声,别开头却笑得像只得意的大尾巴狼。
苏妙:“???”
察觉到门口的目光,他转头看了过来,眼眸一眯,颇具威胁之意。
苏妙这叫一个气啊,跺脚就喊:“小嫂子!”
花月转身,见她来了,便笑道:“表小姐早,今日公子要出门,我先陪他用膳,再同您去买东西。”
苏妙跑进门,将她拉过来,分外痛心地问:“表哥是不是打你了?”
“啊?”花月茫然,“何出此言?”
“他要是没打你,你怎么对他这么好?”
哭笑不得,花月低声道:“没有,我只是……当人妾室的,对他好些不是寻常之事么?”
放别人身上是挺寻常的,可这俩——她和温故知昨儿还在打赌,赌表哥什么时候能彻底收服小嫂子,她下的注是三年,一百两,温故知下的三个月,一千两。
本以为稳赚不赔的呢,谁料这就风云突变了。
苏妙直跺脚,哄着小嫂子出去端早膳,扭头就抓了李景允的衣襟:“你使妖术了?”
李景允一巴掌就拍开了她的手,把衣襟上的褶皱一道道捋平:“大清早的别说胡话。”
委屈地捂住自己的爪子,苏妙忿忿地甩给他一张东西:“下手再重点,这东西我就不给你了。”
伸手接过,李景允扫了一眼,折了几折放进袖袋,摆手道:“算你有功,今日上街要买什么,都记爷的账。”
满脸的愤怒霎时化为了阿谀,苏妙笑眯眯地锤了锤他的胳膊:“还是表哥会疼人,祝您马到成功。”
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李景允摇头,又问她一句:“五皇子没事了?”
“禁闭刚结束,不过看圣上的意思,似乎要给他封个王迁出皇宫了。”苏妙瞥着门外,小心地低语,“太子帮着说了两句好话,估摸着能封亲王。”
“对他来说未必是坏事。”李景允抿唇,“等他而立之年,许是还能将他母妃接出冷宫。”
苏妙唏嘘:“表哥,你这不厚道,人家好歹是为了救你才在罗华街上策马疾行的,被中宫落井下石成这样,你也不搭把手。”
白她一记,李景允冷哼:“爷没搭手,太子平白无故给他说好话?”
微微一噎,苏妙甩着袖口给他行了个礼:“小的妄言,您别往心里去,就当小的没说。”
花月端着早膳回来了,两人的对话不着痕迹地结束,一起坐下来用膳。
“你下午买了东西,是要准备去永清寺了?”花月问。
苏妙笑着点头:“要去住上一段日子,小嫂子若是想我了,也可以去看看,还能顺便烧个香,保佑保佑表哥。”
想起永清寺里还有谁,李景允不动声色地踹了她一脚。
倒吸一口凉气,苏妙立马改口:“当然,不来也成。”
花月点头,给她夹菜:“若是有空,我便去上头走走。”
李景允敲了敲碗。
她会意,立马给他夹了更多的菜,不再说这个事。
这也太不要脸了,苏妙连连摇头,心想沈知落哪里够看啊,五皇子也得往后稍稍,没一个是她表哥的对手。
***
接下来几日,李景允似乎很忙,每天都早起外出,还让花月打掩护。
花月已经从一开始的心怀不安,变成面不改色地给将军撒谎了,今日说公子吃坏了肚子在府里休息,明日说公子在后院喂狗没有出府。
将军没有怀疑过。
尹茹他们最近盯上了康贞仲,想让花月打听消息,花月没应,转头却偷偷问了霜降。
霜降说康贞仲最近升了任,从持节都督升到了内阁,主掌下个月的科举之事,具体会在哪里活动,还没有风声。
花月抽空出府见了一个人。
闹市旁的茶楼龙蛇混杂,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响彻整个二楼。
她与人对坐在二楼最里头的厢房,借着热闹的掩护,低声问:“可查到了你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