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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学鸳鸯老 (白鹭成双)


  “这才刚纳妾。”庄氏直皱眉,“没有纳了妾就要立正室的,除非你休了花月,可花月又没犯错,你哪能平白糟践人家?”
  李景允点头:“是不好糟践。”
  他转眼看过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那索性让她做正妻好了。”
  花月一怔。
  霜降愕然,其余奴仆也是大惊失色。
  殷花月可是顶着奴籍的人,做妾室还算寻常,哪能做人正妻?将军府高门大户,可与别的小户人家不同,真要有个奴籍正妻,不得被人戳断脊梁骨?
  庄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眉心紧皱。
  “儿子知道父亲是断然不会应允的,所以想请母亲帮个忙。”一片震惊之中,李景允倒是从容自若,他捻出一张通红的庚帖,拉过庄氏的手放了进去,“母亲一定有法子的。”
  庄氏脸色微白,犹豫为难。
  李景允拉着她的手没松,垂眼道:“儿子没求过母亲什么,只这一回,请母亲成全。”
  想起些往事,庄氏嘴唇颤了颤,她看着面前这模糊的影子,点头道:“好,好,你既然是当真想立,我自然是会帮的,只是……”
  她扭头,看向花月站着的方向,神色复杂地问:“囡囡,你怎么想的?”
  花月张口想答,李景允伸手就将她扯过来站在自己身侧,低声道:“还不快行谢礼。”
  “可是——”
  “没有可是。”他双眼看着庄氏,轻声在她耳侧道,“爷的人,断不受这嫡庶正侧的委屈。”


第52章 夫君
  他的嗓音里带着些戏谑的低哑,任谁听着都觉心动。
  苏妙上回说了什么来着——表哥那样的人,向来不看重名分,他觉得正侧嫡庶都是一群人吃饱了没事做编排来作践人的。但是,他若哪日愿意力排众议立你为妻,那你便信一信他是真的栽在你手上了。
  眼里的光动了动,花月默默将喉咙里卡着的话咽了回去,双手交叠抵在额上,恭恭敬敬地朝庄氏跪下磕头。
  李景允疯了,那她也疯一回,左右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好。”庄氏沉默片刻,闭了闭眼,“你们都这么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
  景允是最不愿娶妻的人,花月也是最不该做将军府儿媳的人,他们没一个傻子,却都愿意做这个决定,她这个瞎了眼的老婆子,又能拦得住谁?
  庄氏抿嘴,眼角细纹微微皱起,惆怅又担忧。
  怎么偏生是这两个人撞在一起了。
  礼毕起身,李景允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同母亲说两句话。”
  他肯多陪夫人,花月是求之不得的,连忙带着霜降等奴仆退出去,仔细地关上了门。
  门弦扣上,咔地一声响,屋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
  庄氏略微不安地摸了摸裙摆,犹豫着开口:“这是怎么了,你许久也不曾与我单独说话。”
  脸上笑意淡去,李景允坐在她面前,眼帘低垂:“母亲是在害怕吗?”
  “……怎么会。”搓了搓掌心,庄氏勉强笑道,“你是我九月怀胎生下的麟儿,骨血是连着的,我怎么会害怕。”
  “既然不怕,那您躲什么?”他看着她蜷缩的身子,疑惑地偏了偏脑袋,“花月是您的心腹,也算您独宠着的奴婢,她没少替您监视儿子,都这么久了,算着她的功劳让她做儿子的正妻,不合适吗?”
  搓缩着的手一颤,庄氏神情略有慌乱,她下意识地想往旁边抓花月的手,可一抓落空,她才想起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嘴唇当即就白了。
  李景允拧眉看着她。
  他不明白庄氏到底是怎么回事,分明对他诸多禁锢算计,却在面对他的时候惶恐得像一只没了壳的虾。
  “花月她,是个好孩子。”她喃喃道,“是个很好很善良的孩子,你既然想要,就好好对她,但,景允,花月是个可怜孩子,她跟别的高门小姐不一样,就算做了正妻,也还是个奴籍的人,没办法替你与别府的夫人往来,你若真疼她,就将她养在府里,别让外人欺负。”
  话说得吞吞吐吐,口齿含糊得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妪。
  李景允很有耐心地听到最后一个字落音,然后轻笑:“既然是骨血相连的母子,母亲与其说这些,不如直接告诉儿子,她是前朝重要的人,是母亲宁可放着亲生儿子的性命不顾,也要去救的故人遗子,她不好在外头抛头露面,以免哪日撞见知道事的,惹来抄家之祸——这样儿子能听得更明白些。”
  “……”庄氏抬起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颤抖着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你说什么?”
  先前心里还都只是揣测,可看见庄氏这般激动的反应,李景允心里沉了沉。
  他伸手打开放在她手里的庚帖,看向上头那个琢磨了千百遍的八字,目光幽深。
  有什么东西能让沉寂已久的大魏旧臣突然开始活泛?魏朝已覆,就算挖出什么印鉴,也绝无复辟的可能,那群老头子凭什么要放着荣华富贵和身家性命,去奔一个连皇室都灭绝了的旧朝?
  除非殷皇室压根没有被斩尽杀绝。
  李景允闭眼,想起多年前庄氏那张冷静又残忍的脸,忍不住轻笑。
  “您是向来不曾把将军府的生死看在眼里的,人常说有其母必有其子,儿子如今学您两分,您可别露出这不安的神情来。”他起身,轻轻拍了拍绣着远山的衣摆。
  “景允!”庄氏回过神来,慌张地伸手来抓他,“你都知道了些什么?你怎么会知道的?你想做什么?”
  惊恐不安的语气,像极了幼年时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抓着她的衣袖,奶声奶气地问她为什么,问她想做什么,她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
  李景允低头看她,心平气和地道:“母亲年纪大了,不该问的便不要问了。”
  ——你还太小,不该问的别问。
  冷漠的声音穿过十年的岁月,终于是狠狠地落回了她自己的耳朵里。
  如遭重击,庄氏脸上露出近乎自弃的焦躁,她眼眸极缓地转了转,嘴唇张了又合,牙齿无意识地磕在一起,咔咔响了几声。像是想伸手拉他,可指尖一碰着他的衣袖,又像是被烫了似的缩回来,只往袖子里塞。
  “我不问,不问了。”她摇头,摩挲着去拿妆台上的发梳梳头发,可她头上是绾好的发髻,梳子一拉,花白的头发散乱成了一团。
  李景允皱眉,想去制住她的手,庄氏却跟受惊似的猛地一挥。
  啪——
  上好的白瓷胭脂盒摔在地上,清脆地一声响。
  花月正在外头安抚霜降,闻声一愣,飞快地推门进来:“夫人?”
  “我没事,我没事。”庄氏连连摆手,眼珠子乱晃,“不用管我。”
  扫一眼她凌乱的发髻和地上碎裂的胭脂盒,花月轻吸一口凉气,大步进去将她扶到床边,摸出一个青瓷药瓶倒了两丸药喂给她,又兑了一盏温水,哄着她喝下去。
  “不急不急,奴婢在这儿。”她半抱着庄氏,嘴里安慰着,面上神情却是比她还急。
  “您二位要不先回去。”霜降连连皱眉,瞥着李景允道,“在这儿站着,夫人冷静不了。”
  花月反应过来,让她接替了自己的位置,然后拉着李景允就往外走。
  她捏他的力气极大,像是抓着什么杀人凶犯一般,李景允沉着脸随她走到花园,还是停下了步子。
  “你怪爷?”
  这话听着,不但带气,还有两分委屈。
  花月冷着脸,着实是觉得荒谬:“公子能不能说点像样的话?夫人许久没发病了,妾身也是相信公子,才敢让公子与她单独待着,结果呢?这才说上几句?”
  眸色阴沉,李景允道:“我只是把她曾经对我说的话给她说了一遍,她有病,我没病,所以活该错的是我?”
  微微一噎,花月气得笑了出来,她甩开他的手,站在他面前朝他仰头:“妾身能问一句吗?主院里住着的那位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母亲?”
  喉结微动,李景允恹恹地别开眼:“这话你该去问她。”
  “妾身当真问过。”她咬牙,“所以现在才问您。”
  想起些旧事,李景允眼含讥讽:“答了又能如何?你总归是偏帮她的,心一开始就长歪了,还指望你能断个公正?”
  花月顿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说得没错,她是偏帮夫人的,一有事定会先怪他,其实这母子俩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她全然不知,敢这么与他叫板,也不过是仗着他这两日宠她得紧,不会怪罪。
  神色柔软了些,花月抿唇,伸手去勾他的手指。
  方才刚被甩开过,李景允眯眼看着她,带着些赌气的意味,飞快地将手躲开。
  “诶。”她低声道,“有话好好说。”
  “你方才同爷好好说了吗?”他冷眼问。
  头顶上若是有耳朵,此时肯定耷拉下去了,花月眨眨眼,心虚地将他的手拉回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重新扣住,然后小声道:“妾身只是着急了。”
  “着急了就可以对爷发脾气?”
  “不可以,是妾身的过错。”她晃了晃他的手,眼眶跟着发红,“可是夫人先前还好好的,她是将军府的主母,由着你我胡闹已经是不易,你怎么还去气她?她一着急就会发病,先前妾身还能哄着,但今日因为爷,妾身都不能在那屋子里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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