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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学鸳鸯老 (白鹭成双)


  “景允来了?”周和朔回头,“可抓着人了?”
  李景允进门就笑:“跟只泥鳅一样,看见了脸,但没能抓住。”
  花月站在他背后,指尖冰凉,不敢吭声。
  原以为是常归下的天衣无缝的一手好棋,但可惜似乎是反被人算计了。她悄悄抬眼,看向那边站着的人。
  沈知落安静地把玩着手里的乾坤卦盘,紫棠色的袍子上星辰闪闪,眉目间却是一片漠然,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一顿,没有回视。
  于是花月明白了,问题还是出在他身上。
  “还有多少同伙?”周和朔问。
  花月一僵,下意识地低头,却听得身前这人道:“都在下头了,来时扫了一眼,只跑了两个。”
  周和朔叹息,往太师椅里一坐,深邃的眼里划过一丝厌倦:“殷宁怀也是个了不起的人,都这么多年了,他身边这些人从没放弃过刺杀本宫。总这么防备着,也挺费神。”
  思忖片刻,他突然抚掌而笑:“不妨将那人的尸身挖出来,扔出京华。狗见着骨头,一向能追得远,那本宫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厢房里一阵哄笑,花月脑子里“轰”地一声,想也不想地就抓住面前这人的衣裳,想将他拉开,好冲上去冲着周和朔的脸来一拳。她指尖颤得厉害,力气却是很大,像横冲直撞的小牛犊子,眼眶都气得发红。
  然而,跟前这人不但没顺着她的力道挪开,反而是侧了身子,将她堵了个严严实实。
  “虽说下头那些人打不上来,但这地方究竟不适合久留。”李景允慢条斯理地道,“还是往山上走吧,去得晚了,长公主怕是要将草皮都卷起来带回宫了。”
  周和朔想了想,拍案颔首:“起驾吧。”
  “是。”四周的人应了,开始纷纷往外走。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路线和护卫,声音嘈杂,地方也拥挤,花月觉得脑袋发胀,耳边一阵阵的嗡鸣,身子也被推撞了好几下。
  踉跄之中,有人伸手将她拉过去护在了双臂之间,顿时嘈杂远离,白雾渐清。
  花月抬头,正好看见李景允低下来的薄唇。
  “走什么神?”他没好气地道,“跟爷坐马车上山,爷有的是话要问你。”


第23章 我逗你玩呢
  帘子落下,腥风血雨的野味居霎时被隔绝在外,宝盖华车纷纷转动轱辘,一排排地往山上猎场而去。
  花月跪坐在李景允身侧,脸侧还有些余热未消,她抿着唇偷摸打量身边这人,也不敢细看,余光闪闪烁烁,心虚得很。
  “说吧。”李景允晃着手里的折扇,眼尾扫过来,意味深长,“哪个庙里来的大佛啊,竟有胆子对东宫下手。”
  眉梢耷拉下去,她揉着袖口低声道:“公子不也瞧见了,奴婢也差点为人所害,与他并非同伙。”
  “可你认识那人。”
  “都是宫里出来的,怎会不认识。”她含糊地说着,仔细回忆了当时常归的话,睫毛眨了眨,“也就是认识。”
  李景允笑了,身子往软枕上一靠,玉扇在指间打了两个旋儿:“常归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宫里人啊,前朝大皇子身边宠臣,常住东宫的谋客,与他光是认识,就足够让爷把你交去东宫领赏钱了。”
  心里一沉,花月微慌。
  这人神态慵懒,像是在与她话家常一般,压根看不出来在想什么。他在周和朔面前分明只说记得脸,可眼下看来,竟是认识常归的。
  “哑巴了?”他挑眉,“要送去殿下跟前,才说得来话?”
  “不是。”花月飞快地摇头,挣扎片刻,一狠心一咬牙,闭眼道,“实不相瞒,奴婢早先伺候过常大人。”
  李景允一顿,墨眸半眯:“怎么个伺候法儿?”
  “就是端茶送水。”她道,“奴婢因此经常出入东宫,故而与沈大人也算熟悉,这才有了先前沈大人那几句话。”
  神色微动,李景允捏了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心:“梁朝的人——那观山一乱之后,你主子都逃了,你怎么还在宫里?”
  伸手掐了一把自个儿大腿,花月的神情顿时凄楚:“主子遁逃,也不曾带上奴婢,奴婢一介宫女,也没别的营生,就继续在宫里伺候,后来宫人调度,奴婢就来了将军府。”
  好像也说得通,李景允点头:“那今日是怎么回事?”
  沉沉地叹了口气,花月满眼唏嘘,摇头道:“常大人对大皇子极为忠诚,大皇子死于太子殿下手里,他自然是要来复仇的。他不知如何得知奴婢也在此处,便来要奴婢协他刺杀东宫,奴婢不肯,便被他追杀。”
  “之后的事,公子也就知道了。”
  眼下泛了一层浅泪,眉弯也像是被愁苦压垮,她抬眼看他,无辜又委屈:“奴婢虽是梁朝人,却没做任何伤害公子之事,还请公子明鉴。”
  车轮在石头路上碾得吱呀作响,车厢轻晃,将她这弱不禁风的身板晃得更加虚软,她手撑着座沿,贝齿轻咬,泪光潋滟,真真是我见犹怜。
  如果当日没在栖凤楼见过她这副模样,他定然是要心软。
  李景允轻笑,折扇朝手腕的方向一收,伸出指尖碰了碰她发红的耳垂。
  “殷掌事厉害啊,深知过刚易折、过慧易夭,朝人示起弱来驾轻就熟。”轻叹一口气,他凑近她些,指腹从耳垂划到她的下颔,微微往上一挑,“可你是个什么性子,爷还能不清楚?”
  蒙得过一无所知的周和朔,还能骗得了朝夕相处的公子爷?
  花月一僵,脸上闪过一瞬的懊恼,接着神态就慢慢恢复了清冷,柳眉回直,嘴角也重新平成一条线。
  李景允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头:“还是这样顺眼。”
  “奴婢没撒谎。”她淡声道,“公子若愿意去查,宫里也许还能有奴婢的籍贯和名碟。”
  李景允哼笑:“爷查那个做什么,爷就想知道你是不是个隐患,留在将军府,会不会祸害爷的家人。”
  这回答有些令她意外,花月不由地看他一眼,然后摇头:“不会,奴婢无论如何也不会做伤害夫人之事。”
  李景允无奈地睨她一眼:“就那么喜欢夫人?”
  “是。”回答这个,花月耳垂不红了,挺直了腰杆道,“夫人是世上最好的人。”
  朝着车顶翻了个白眼,李景允闷声道:“就算你这么说,爷也还是不放心,与其留个祸害在身边,不如早些除了,也免夜长梦多。”
  脸色一白,花月抬眼看他,想从他脸上看见两分玩笑之意。可是没有,他说得很正经,墨色的眼眸里满是思量,像是在想如何除她才能不留痕迹。
  “……公子。”她皱眉,“留着奴婢,怎么也比卖了有用。”
  “哦?”李景允不以为然,“你除了在爷跟前添堵,还能有什么用?”
  “遇见险境,奴婢愿意分您半条命。”她握紧了手,眼神灼灼,“如同今日一般。”
  “今日?”食指抚过唇瓣,他哼笑,“你倒是真敢说,不是应了夫人的吩咐,要撮合爷与那韩家小姐的婚事?趁人之危、趁火打劫,殷掌事这算不算监守自盗?”
  “回公子,情况紧急、情非得已,不算。”她眼里毫无愧色,说得正气凛然。
  李景允褪了笑意。
  他平静地看着她,良久,一字一顿地重复:“情非得已。”
  面前这人移开了目光,白皙的脖颈上拧出一根筋来。
  他打量片刻,轻声问:“时至今日,若再有鸳鸯佩让爷拿去送给韩霜,你还会系在爷腰上?”
  “会。”她毫不犹豫地点头。
  眼里的光骤然黯淡,李景允抬着下巴睨着她,半晌之后,嗤笑出声:“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奴才啊。”
  “多谢公子夸奖。”花月朝他行礼,双手交叠在腹前,头磕下去,几近膝盖,“奴婢绝不会背叛主子。”
  车厢里安静下来,有些发闷,花月盯着自己裙摆上的纹路走了会儿神,然后开口问:“奴婢可以退下了吗?”
  座上的人没吭声,她等了片刻,开始不着痕迹地往车外挪,挪了许久,才终于到了门口。
  可是,手碰到车帘刚掀开一条缝,花月就突然觉得腰上一紧。
  有人伸长了手,倏地将她整个人往后一捞。
  “咚——”
  车壁一声闷响,吓得外头的马夫连忙询问:“公子,您没事吧?”
  “没事。”肩背抵着车壁,李景允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垂眼去看怀里这人。
  他的袍子宽大,衣袖一抬就能埋住她半个身子,这人显然是吓懵了,从他的衣料间伸出脑袋来,薄唇微张、小脸发白,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你……”她扭过脸来看他,下意识地去掰他箍着她腰的手。
  李景允收拢了手臂,曼声问:“若是我不喜欢鸳鸯佩,你也会系?”
  殷花月皱眉,用一种不可理喻的眼神看着他:“当然会,公子就没有喜欢的东西,若都不系,那还得了。”
  “那要是你不喜欢呢?”
  花月怔愣,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很快就垂了眼眸,硬着语气道:“奴婢不会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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