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圈儿犯红,泪珠又掉落下来。綦烨昭跟着鼻子一酸,哑着嗓子劝道:“你好好将养,别想那么多。”
陆清浅低声“嗯”了一句,仍是抹了一阵眼泪才平静下来,复又再次问道:“您怎么没在延寿宫呆着?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綦烨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韩昭媛的发现说了,又解释道:“何姑姑做事儿有些泼辣,说不得会闹出什么动静来。朕怕你听见了多想反倒不好,干脆与你先说明白。”
陆清浅了然的点头,抿了抿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她握着綦烨昭的手轻轻用力,仿佛这样就能带给他坚强支撑的力量。
綦烨昭揉了揉她散乱的发丝,正要再安抚两句,却听到外头传来匆匆脚步声。何姑姑不顾林公公的阻拦在外头高声禀报:“奴婢已经查到线索,亦知道是何人所为了,请陛下移步御览供词,并将安修仪立刻捉拿审讯!”
听到安修仪三个字,綦烨昭先呆了呆——非是他觉得这个人不该是凶手,而是在他脑子里,几乎已经忘了后宫中还有这么一个人。
安修仪,陈笑雪,与陛下同岁,是綦烨昭的第一个女人。在綦烨昭的印象里,她始终是衰老苍白病恹恹的模样,低调卑微的让人根本不愿意多施舍一个眼神。
皇帝陛下愣了一刻,只觉得匪夷所思,又变成暴跳如雷。他快步到外间直视何姑姑与一众女官,控制不住嗓音的锐声问道:“她是疯了吗?你们确定没有错?”
何姑姑到底是个狼人,面对陛下的怒火丝毫不怂,反而心平气和的继续往外放大招:“奴婢审讯过安修仪跟前的三个大宫女,皆证实了她心怀叵测频施毒手的事实。不但是用食盐谋害太后这一桩,另有当年谨昭仪身死、大皇子出花以及大皇子突然冲撞太后,实则都是她在暗中捣鬼。”
“你真的确定?朕和太后待她不薄!她怎么可以这样丧心病狂?”綦烨昭只觉得这世界都疯了,尤其是当年綦堃硕染上天花,安修仪还记着给他烧香祈福:“陈氏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何姑姑将摁满了指印签字画押的口供双手呈上,语气平静的束手回禀:“奴婢只知道这一切都是安修仪所为,至于她为何要这样做,只怕唯有她自己才能说得清楚了。”
綦烨昭匆匆浏览过一张张写满文字的白纸,心头一股怒火几乎要将他燃尽。他顾不得多说,甩手出了长乐宫,显见是要去找安修仪当面对质。
延寿宫中,妃嫔们正惶恐不安的哭泣,忽而见到陛下去而复返,二话不说便是一耳光将安修仪抽倒在地。陈笑雪却并不慌张,慢慢爬起来站直了身子,用她惯常的沙哑低沉的声音问道:“陛下好大的火气,岂不知怒火攻心,于身子不好?”
轻柔细语的关怀在綦烨昭听来分外可怕。他将口供摔在陈笑雪脸上,深吸一口气直问道:“你是认罪还是去慎刑司走一遭?”
纸张飘落在地,陈笑雪并不看它们,反而轻轻抽了抽嘴角似乎是笑了:“臣妾做的事儿太多,不知陛下说的是哪一件?”
她好整以暇的掰手指算:“让周丽贞小产的山楂糕是我做的,赵月娘那回早产也是我在她鞋上夹了软针,可惜我不知她是给王妃试药,不然根本不同多此一举。”
“陆侧妃手段了得,我竟是直到进宫才找到机会给綦堃硕下点儿有趣的小玩意儿——结果又被她将人救了回来,简直是太让我失望了。”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耳光,綦烨昭已是气的发狂:“你大胆!”
“臣妾当然大胆,多谢陛下夸赞。”安修仪一边撑起身子一边惨笑:“反正陛下本也不在乎子嗣,就算臣妾不出手,也自有您自个儿让他们去死,又何必怪罪臣妾呢?”
她转头看一眼尚未放入棺椁的太后的尸身,有笑了起来:“臣妾是太后娘娘赐给您的,所以要说缘由,不也应该怪她么?”
她眼中有一丝伤痛划过,复又化作嘲讽:“我可不会忘了太后的恩典。当年明明说好了,等我年纪到了就让我出宫许配人家,谁知她一转头就让我去伺候你——”
陈笑雪摇摇头道:“您猜猜,明明宫中有被调教过的人事宫女,为何太后非得用我呢?不是太后信不过别人,而是太后非要在您身边安插自己的心腹,掌控您的动作才能安心。”
“可惜我是个没用的,在您心里比不上王妃的一根头发丝儿。太后自然也不会给我脸面,或者对她来说,我就是这样可以随手丢弃的人吧。”
“她看不起我,可到头来还是中了我的算计,您说这事儿可笑不可笑?谁能想到盐吃多了也会要命呢?堂堂太后!高高在上的太后!竟是死在了盐粒儿上,你说是不是一点儿不体面,全然配不上她的身份?”
綦烨昭的回答是直接一脚踹过去,将她踢的撞在一旁的红木大柜上,额头被蹭破了一片,鲜血一滴滴滴下来。陈笑雪捂着腹部狠狠咳了几句,抬头时竟然依旧在笑:“您是个痴情人儿,不把人命看在眼里,一边儿毁了我们这些女子,一边儿还嫌弃我们脏了您的身子——”
她的目光在皇帝脸上划过,忽而想起了景明八年,彼时綦烨昭还是宫中皇子,尚未开府娶妻。虽然有着心心念念的苏月婉,可太后挑选了身边的大宫女赐给他“开蒙”,他也并未拒绝。
她的运气其实很好,綦烨昭不是耽于女色的人,在开府前只纳了她一人。而她的身子也是争气,不过大半年后,就怀上了睿王爷的第一个孩子。
她曾憧憬过王爷开府后封她个庶妃,或者更好一些,生下王爷长子当个侧妃也不是没可能。但她实在低估了綦烨昭的狠心——因开府大婚在即,他毫不犹豫的一碗药汁子给她灌下去,让她腹中尚未成型的孩子就这么去了。
没有太医的诊治,没有精心照料,她不闻不问的被丢在后院,还成了王妃的眼中钉肉中刺——直到三年后,陛下又指了两位侧妃入府,陈笑雪的日子才好过了些。
只是这三年,也足够将她的精气神一气儿拖垮。十六岁的綦烨昭不会觉得为了正妃打掉侍妾的孩子有什么不妥,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这更痛苦绝望了。
“您还记得那个时候么?我被太医诊出有喜时多开心。”陈笑雪的眸中没有泪,却凄惶的让綦烨昭都不敢直视。“可是您告诉我什么?您说您要迎娶正妃,正妃有孕之前,谁都不能先生孩子。”
“那一碗药啊,我至今还记得是多么苦涩。我躺在床上哭了三天三夜,到第四天时,您终于从陛下那里求来了大婚的圣旨。”
“那时我还不明白,我还以为是我身份卑微,我居然差点儿就认命了。”陈笑雪忽然大笑起来:“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后院的女人也好,子嗣也罢,都是可以轻易为了您所谓的爱而牺牲的。”
“您是个多痴情的人啊,既然这样,您还要什么子嗣?”陈笑雪越说越畅快,几乎是呼啸般喊道:“你就该断子绝孙,守着你的真爱断子绝孙!”
“你闭嘴!”綦烨昭重重的踹她,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心慌。他像发怒的狮子一般咆哮:“朕好吃好喝的将你养在宫里,给你位分,你竟是这般狼心狗肺?!”
陈笑雪一声声咳出血来,依旧笑的开心:“臣妾哪里狼心狗肺了,臣妾是在帮您啊。现在多好?总想着让您纳新人,把女儿家往火坑里推的太后也没了。大皇子虽然没死,却是已经废了,若不是长乐宫和乾元宫看的紧,我还要把二皇子也送下去,让你只管全心全意的爱你的正妃去!”
她笑的癫狂:“抱歉抱歉,是臣妾忘了,您放在心尖尖上的正妃娘娘早就被您厌弃了。那您这会儿爱的是谁来着?皇贵妃?您又准备为了她杀死多少个孩子,害死多少个女人?”
她环顾四周,被她看到的妃嫔们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陈笑雪声音幽幽仿佛来自冥狱:“然后您准备什么时候废了她?谁会是您下一个真爱呢?”
“够了!拉出去!”綦烨昭大力挥舞胳膊,陈笑雪却突然扯住他衣裳的下摆,一口血猛地喷出来,将他白色孝衣溅上一层红梅花瓣。她气若游丝,一双眸子却更亮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诅咒道:“綦烨昭,我活够本了,而你,必定不!得!好!死——”
“够了!”綦烨昭发疯一般用力踹她,将她狠狠甩出老远。何姑姑大着胆子上去摸了摸陈笑雪的鼻息,摇了摇头回来复命:“已是气绝了。”
“将她贬为庶人,尸首拉出去喂狗!”皇帝陛下余怒未消,喘着粗气儿道:“不,喂狗都便宜她了,把她给朕挫骨扬灰!”
所有人噤若寒蝉,跪地低头大气儿不敢出。她们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除了惊惧之余,似乎也有什么情绪在慢慢萌发。
皇帝陛下原来并非她们想象的风光霁月,不是温柔多情,而是强硬冷漠兼头脑不清醒,连子嗣也可以随意放弃的么。宫女出身的陈笑雪确实卑微,可她们呢——进宫以来多少次在陈笑雪跟前俯首?就算父辈有官职如何又能怎样?
生死存亡,喜怒哀乐,皆在那男人的一念之间。可那男人真的会给她们公平,能善待她们的真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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