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他至今还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以为所有事都和他预想的一样,殊不知外面早已经天翻地覆,不受他的掌控了。
“先见南月烛吧。”
“是。”
话落,霄逝扳动了一下石壁上的机关,就听到铁链和水声一起作响,硬生生将沉在水底的南月烛给提了上来,遍身血污,看起来狼狈至极。
她浑身上下都湿哒哒的,头发混着血水黏在脸上,模糊了她原本精致艳丽的好容貌。
眯眼看着她那张脸和眼角的胎记,楚千凝竟觉得格外碍眼。
她根本就不配顶着娘亲的那张脸!
忽然重见天日,南月烛别提有多激动了,她只当是楚千凝和南月烟他们遭了难,有人来救自己了。
因此当她满眼期待的望去,发现来人竟是楚千凝时,可想而知她有多失望。
而她脸上失望的表情越是明显,楚千凝眸中的笑意就越深。
“姨母,别来无恙啊。”她盈盈笑着,说出的话挑衅之意十足,气得南月烛脸色铁青,“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她身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久久泡在水中已经发白。
有一条很细的锁链穿过了她背后的骨头,系在了她两手的锁链上,是以她哪怕只是动一动手指,也会痛的撕心裂肺。
如此折磨人的招数,楚千凝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定然出自霄逝之手。
唯有他……
格外乐忠于如何折磨被人。
微微敛了唇边的笑,楚千凝专注的望着不远处的遍体伤痕的女人,隔了好半晌方才启唇道,“见到是我,姨母好像很失望?”
“你……”
“难道姨母还指望着会有何人来救你吗?”
若说之前南月烛还抱有这样的幻想,那么见过楚千凝之后,她就彻底放弃了。
她既然有精力来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足以证明玄微根本无法将他们怎么样。
思及此,南月烛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狠意。
这个废物!
她原本还以为,纵是齐穹难成大事也无妨,左右还有玄微。南月烟向来视他为左膀右臂,定然不会怀疑他,待到几时遭到他的背叛,她倒要瞧瞧南月烟还如何承受的了!
可谁能想到,竟连玄微也失败了……
见南月烛垂眸沉默,楚千凝也不强迫她开口,只自顾自的说道,“据玄微所言,当年你似是对爹爹有意,却没想到他心仪的人是我娘亲。”
“你闭嘴!”
似是不愿接受顾沉渊不喜欢她这件事,南月烛终是忍不住大吼出声。
随着她喊出声,双手也好似利爪一般胡乱抓挠着,但这样大的动作毫无疑问牵扯到了她的伤口,疼的她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再难说出一个字。
眸色淡淡的看着她,楚千凝丝毫不受影响的继续说,“为了顺利得到储君之位,你还给我娘亲下了媚药,却没想到好巧不巧的成全了她和爹爹,这就是天意。”
“不是!这不是!”
“这就是!”楚千凝的语气十分坚定,“你一直认为是娘亲对不起你,是她抢走了皇位和爹爹,可我告诉你,你失掉皇位乃是你技不如人,你错过爹爹是你们本就无缘,一切的一切皆是你自己的问题,与我娘亲有何干系!”
“不……”
“你不敢面对自己的失败,不想接受爹爹心里没你的事实,所以就找个理由把所有事都推到我娘亲身上,而这无非证明了你的懦弱和不堪罢了。”
心知南月烛是在自欺欺人,是以楚千凝便非挑她的痛处踩。
她相信,南月烛不是不知道爹爹不喜欢她,她只是不愿意面对而已。
眸光阴鸷的瞪着楚千凝,哪怕事到如今,南月烛仍旧不死心的辩白,“是你娘!是她偷走了本该属于我的,明明是我救的他!”
倘或不是她出手相救,顾沉渊怎么可能活的下来!
可那个南月烟,她冒充了自己,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她救了他,明明就是她有错在先。
闻言,楚千凝方才要说些什么,却闻一道温和的男音缓声道,“不是的,乐烟从来没有说是她救得我,我心仪她也并非是以为她救了我的性命。”
顾沉渊不知几时出现在了水牢,他淡淡的望着南月烛,随后将轻浅披风披到了楚千凝的身上,话似责备,语气却充满了关切和宠溺,“都是当娘亲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此地湿潮,若不小心受了寒可怎生是好!”
“……爹爹教训的是,凝儿知错了。”一到自己亲爹面前,楚千凝便敛起锋芒,收起了浑身上下的刺,乖的不得了。
“沉渊……”南月烛含泪望着他,欲言又止。
其实说到底,她机关算尽,折腾出这么多花样、闹腾了这么久,也不过就是为了同他在一起。
纵是之前曾有意诓骗楚千凝杀他,那也只是她的计谋而已。
她总想着,或许她再救他一次他就能分辨出当日的事情了。
谁知……
听到南月烛的声音,顾沉渊冷淡的看着她,眼神陌生至极,“你如此急于取代乐烟的位置,到底是因为看上了我这个人,还是只是不想我们在一起?”
被他问的语塞,南月烛一时愣住没有回答。
轻轻叹了口气,顾沉渊继续道,“你看中的不是顾沉渊这个人,而是乐烟的心上人。”
换句话说,若乐烟心仪的人是玄微,那今日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南月烛自以为的深情并不是那么回事,她其实和玄微一样,都只是自私。自私的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根本不去切实的考虑问题。
他相信,即便他今日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当日他会和乐烟在一起根本与谁救的他无关,估计南月烛也是不会相信的。
“多言无益,咱们回吧。”有这闲工夫,他还不如多哄哄他外孙女。
说着,顾沉渊护着楚千凝欲往外走。
“世子妃,那她……”霄逝犹豫着问道。
既然事情都了了,也委实没必要再留着她了。
霄逝的话尚未说完,却被顾沉渊一个眼神给止住,他转而朝楚千凝笑道,“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想来阡陌会处理的。”
“……嗯。”
虽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但楚千凝并未细想。
自家爹爹总不至于骗她,是以她便同他回了皓月阁,一见到黎阡陌怀里的小溶儿就把什么都给忘了。
晚些时候,这一家子用过了晚膳,小溶儿懒趴趴的“瘫”在顾沉渊怀里,十分安静乖巧的看着其余几个人,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惹人怜爱。
“这小家伙也太懒了,整日都不见她哭一声的!”一边拉着她的小手逗弄着,楚千凝一边随口说道。
“不哭还不好?这说明咱们小溶儿懂事儿对不对……”
“分明就是懒!”
懒到这个份儿上,楚千凝觉得这孩子一定不随她。
下意识将目光落到黎阡陌身上,后者若有所觉的抬眸望来,四目相对,他微微扬眉,像是在说,“为夫这么优秀怎么可能和‘懒’字沾边呢!”
“哇……”
大概是不满被自家娘亲“嫌弃”,小溶儿忽然扯开嗓子嚎啕大哭,哭声震天动地。
见状,众人不禁摇头失笑。
“好了、好了,咱们溶儿才不懒呢。”顾沉渊抱着她耐心的哄,眼角眉梢皆是笑意,“走,跟外祖父去外面溜达溜达。”
“天都黑了,爹爹要去哪儿?”
“随意走走。”
话落,顾沉渊便抱着南月溶起身走了出去。
初时的确是在皓月阁前转了转,可过了一会儿他就越走越远了。
黎阡陌站在殿前远远瞧着他是奔水牢方向而去,便隐约猜到了他此去的目的。
墨眸微闪,他抿唇去了偏殿,装作对一切一无所知。
*
乖乖趴在顾沉渊的肩头,小溶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好奇的四下张望着。
临近水牢,他本欲将她递给霄逝抱着,不想这孩子死命搂着他的脖子,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溶儿乖,外祖父待会儿带你骑大马。”他试着和她打商量。
“啊……”
压根听不懂什么是“骑大马”,南月溶扯开嗓子就开嚎。
“哎呦,不哭、不哭。”
“哇……”越哭声越大,眼泪却没见一滴。
“罢了、罢了,带你一块进去就是了。”
“呵呵……”
也不知她是听懂了还是如何,竟当即止住了哭声,咧开小嘴朝他笑的样子,看得顾沉渊哭笑不得,总觉得这孩子是故意的。
不过,虽说答应带她进去了,步入水牢之前,顾沉渊却拿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还一并挡住了她的眼睛。
好在,小家伙也没闹,就乖乖的缩在他怀里,一声也不吭。
吱嘎——
锈迹斑斑的铁门被缓缓打开,耳边回响着空荡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听起来莫名让人心底发寒。
南月烛还被吊在半空中,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
听到开门声,她还以为是宫人是以并未理会,可对方既没有给她送饭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倒是让她觉得心下有些奇怪。
疑惑的抬头看去,却见顾沉渊去而复返。
那个瞬间,南月烛的心里不免升起了一丝本不该有的期待。
他是在放自己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