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终于听能进去话,周夫人强撑着开口将刚刚自己与凤行于思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皇上那边我已暂时瞒了过去,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快点将这孩子打下来,无论用什么手段,哪怕是捅自己一刀,这孩子也绝不能留,听懂了吗!”
周清曼吓了一跳,要打掉孩子,她仍是舍不得,可今天的阵仗让她害怕,她终是点了点头,“那、那要是皇上再让太医来给我把脉呢?”刚刚她悲伤过度却误打误撞地勾起了凤行于思的同情之心,从而没有让太医进一步验证,可若再有下次可就不好办了。
周清曼向来听惯了周夫人的意见,这一回自是也要与母亲商量,可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回答,她强忍着惧意转过头去,便见周夫人直挺挺地倒在血污碎肉之中,早已昏厥过去!
周清曼低呼一声,再顾不得恶心脏污,连忙下床来扶起周夫人,在意图将她搬到椅上时周夫人突然极为痛苦地呻吟一声,周清曼吓了一跳,低头去瞧,却见周夫人的裤脚都被血浸透了。
那不是地上碎肉带来的血污,而是从裤管流下,周清曼连忙掀起周夫人的长裙一看,登时天旋地转险些跌坐在地!只见周夫人的腰部以下已几乎被鲜血浸染,而她左腿的大腿内侧,鲜血仍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出来!周清曼瞬间明白了地上那团血肉的来历,她刚刚还在奇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周夫人要去哪里弄的这团血肉,而这血肉看起来新鲜得很,也远远不像早已宰杀的猪肉牛肉,却不知这竟是周夫人自己的肉!
周清曼颤抖着尖叫起来,泣不成声地叫着芷兰,“快唤太医!”
芷兰扑进来却是掩住了周清曼的嘴,“娘娘噤声,夫人如此都是为了娘娘,若是惊动了太医,夫人的一番心思就白费了!”
周清曼慌乱不已,“那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娘失血过多而死?”
芷兰显然已得了周夫人的嘱咐,“夫人说要送她回周家去,待养好了伤才能再进宫来,这段时间就要靠娘娘自己了,夫人还说……还说娘娘腹中的孩子……”
周清曼闭了闭眼,成串的眼泪落在衣襟上,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周夫人肯为了她做这样的牺牲,她也不能再坚持自己的想法,非要等到孩子出生后,再滴血认亲,向凤行于思求要说法。
芷兰见周清曼点了头,便吃力地背起周夫人向外走去,周清曼独自在血泊中坐了良久,按着自己的肚子,神情恍惚至极。
整整一个晚上,周清曼想尽了各种办法,她不停地拍打小腹,甚至用重物击打,可她的肚子平静依旧,皮肤上都有了瘀痕,肌肉也疼得厉害,可那个孩子,依旧好好的,稳稳当当地留在那里。
周清曼也有些害怕了。
她想起周夫人从进喜那里探听到的凶兆之说,原本感觉血脉相连的骨肉,这会突然变得可怕起来,他为什么打不掉?他到底是人胎还是妖胎?
周清曼不可抑制地哆嗦起来,她想远离这个妖物,可她还能离到哪去?它就在她身上,在她的肚子里!
万般的恐惧终是让周清曼失控,她发了狂一般地将体华殿内的所有摆设全都砸个粉碎!碎裂的瓷片混在已看不出形状的血肉之时,显得份外的诡异与狰狞!
“让……让顾昭华……让顾昭华进宫!”
第453章 解(一)
周清曼派去请顾昭华的人注定扑了个空,紫霞宫的消息传到极乐王府时,顾昭华已跟着凤行瑞进了宫。
凤行于思从紫霞宫回到承庆殿后便陷入了昏睡,没一会又发起烧来,急得进喜团团转,太医一拨一拨的往承庆殿里宣,终是惊动了太后与太皇太后,两位太后赶到承庆殿来,眼见着汤药给皇帝灌了几碗,却不见什么效果,两位太后心急如焚,还是太皇太后记起顾昭华曾提过迟神医回来了,太皇太后还记得自己当初中毒正是迟神医的一碗药血所救,当即派人至极乐王府宣旨,要迟语进宫,进喜早有心将这事通报给凤行瑞,便借着这机会出来,亲自跑了一趟极乐王府。
进喜没敢跟两位太后提起紫霞宫的事,他是想把这事的来龙去脉先与凤行瑞讲明,再让神医依实断症,不料顾昭华听到凤行于思乃是忧思过度,当即笑了一声,“这样的小事何需劳动神医?我便能解皇上心症。”
进喜虽知道顾昭华不会无的放矢,但他是负旨而来,不敢不请神医,可顾昭华却说迟神医早已离开了,不得已,进喜只能把顾昭华交上去顶事。
两位太后没见到神医本已心生不快,再见顾昭华提出要众人回避,更是一个个落下脸来。
太皇太后还要好些,毕竟她了解顾昭华,知道她不会无故提出这样的要求,再者凤行瑞也在场,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可太后做为皇帝亲母,自是处处以凤行于思的健康为重,对顾昭华表现出了明显的不信任,而这分不信任又有多少是针对凤行瑞的,又不得而知。
场面一时僵在那里。
顾昭华倒不急,太后不信她,她也不勉强,只是对太后说:“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再好的大夫、再名贵的药材也难解心病之患,昭华凑巧知道皇上的心病从何而来,也不愿有所隐瞒,但此事毕竟关系到皇上的颜面,若太后肯下一道懿旨,待皇上康复后不会因此事公开而问责昭华,那公然医治又有何难?”
这话一说,迟疑的倒成了太后。
太皇太后见顾昭华信心满满的模样,终是开口道:“便让她试试。”
太皇太后发了话,太后也不好再反对,只是顾昭华的态度怒终让她有些不悦,她更担心顾昭华背后的凤行瑞,虽然凤行于思是凤行瑞一手推上皇位的,可时移事易,谁也说不准人心到底会不会变。不过再不放心,太皇太后的面子得给,太后一方面对进喜使了眼色让其陪着顾昭华,一方面又对身旁宫人斥道:“这边都乱成这样,难道紫霞宫还不知道?皇后为何至今未到?”
进喜心中狂跳,虽然周清曼的胎是凤行于思下旨落下的,可在凤行于思清醒之前,说什么还不都是周清曼一张嘴的事?如果周清曼恨他连端了几日的落子汤给她喝,保不齐就会在太后面前说出什么不利他的话,到时他被治了罪,就算等凤行于思醒过来难他平反也是晚了。
进喜连忙上前一步道:“下午皇后有些腹痛,太医嘱咐千万要好好休息,皇上也下了旨,宫中事务无论大小都不要惊动皇后和龙胎,奴才想着……皇上约么只是一时不查受了风寒,如果因此让皇后担忧以致龙胎出事……恐怕奴才担不起皇上的责问。”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哀家倒也听人提过这事,皇后怎么样了?”
进喜道:“倒没什么大事,皇上去探过皇后,皇后已歇下了。”
太后心中更加不快,不过到底还是要以龙胆为重,冷着脸道:“皇上受了寒都是你这奴才服侍不周,待皇上醒了,你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进喜苦着脸应下,这才转身带着顾昭华进了内殿。
凤行于思却已醒了。
凤行于思挨在龙床之中,眼睛睁了条缝,脸色十分的灰败,让他看起来格外的没有精神。
进喜急着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回头与顾昭华愁道:“还是高烧不退。”
顾昭华走到龙床前看了看凤行于思,凤行于思的目光与她对了一瞬,又极为狼狈地瞥了开去。
“刚刚皇上所穿的便是这件衣服?”顾昭华见到一侧屏风上搭着一件常服,常服下摆溅了不少的血迹。
进喜不明就理地点点头,“正是。”
“取些水来,将衣服上的血迹化开。”
进喜既相信顾昭华,便不会再提疑问,水很快取来,进喜将衣摆泡进水中,很快便得了一些血水。
顾昭华从怀中取出早已备好的针包打开,取了一根银针出来,抓起凤行于思的手指就刺了下去。
进喜看得眉头一跳,他大概知道顾昭华想做什么,可他没有阻止,只是扑上前去跪倒在反应激烈的凤行于思面前道:“皇上!皇上保重!一切总要有个结果!”
凤行于思的手微微地打着颤,顾昭华已将他指尖溢出的血珠取了去,直接滴在那碗血水之中。
凤行于思瞬时僵在那里,不仅没有再行挣扎,一双眼睛转瞬不眨地盯着那碗血水,一动不动!
进喜也摒住了呼吸,生怕气喘得大一点影响了结果似的。
那滴血一入碗中,便飘飘摇摇地散了开去,不过片刻,已混入那碗血水,再分辨不清了。
进喜如遭重击!恨不能马上抢过顾昭华手中的碗砸在地上!可顾昭华的动作更快,转身避了开去,让他扑了个空。
鲜血相融的瞬间,凤行于思眼神一滞,几乎脱力地瘫在床上,眼角已隐见温润,“真的是……”
“皇上。”顾昭华却冷笑了一声,将手中水碗置于龙床上,当着凤行于思的面,毫不犹豫地用银针在自己中指上扎了一下,很快,鲜血滴落,直接滴到了水碗之中。
凤行于思哪有心思再想旁事?满心想的尽是自己杀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他上了周清书的当,竟不相信与他同甘共苦的结发妻子……满心的悔恨如海浪一般一波接着一波拍打在他的心上,他又是悲伤又是自责,同时又有满心的怒气即将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