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难来临
屋里静寂地或坐或站了一屋子人,贾母歪在炕上的大迎枕上,沉声道:“怎么样,刘宝林和梅采女家里都打听过了没,还是没一点风声传出来吗”贾琏恭声答道:“梅采女家里没有消息,想来她品级太低,即使知道了也不敢往外传。刘宝林家里也没什么动静,不过我让人拿了五百两银子买通了她家老夫人身边的婢女,只是听说宫中好像出了什么事,好几个妃嫔都被牵连其中。”王夫人悚然而惊,连忙道:“真有此事”觉着自己话说的不好,接着又道:“能不能再详细一些,打听出到底出了什么事”贾琏道:“刘宝林虽说颇有圣宠,到底是个小心谨慎之人,否则也不能让皇上长情十年不衰。这次能从她家套出这个消息,已是不易了。我准备再去和北静王见一次,看看他那边是否也有什么消息。”一语未毕,忽听得外廊上响起慌乱的脚步声,不止一人。众人抬头时,见鸳鸯领着一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进来,不等众人问起,那小厮便扑通跪在地上,说道:“回各位主子的话,蔡美人的府上已被一路官兵带人围起来了,还有一路官兵分了出去,看走的方向是奔着黄昭媛府上去得!”
屋里又静了静,王夫人忽地尖叫了一声,身子软软地就往后倒去。一边贾政忙给扶住,凤姐儿过来和李纨一边一个架住王夫人,就往内室走,贾赦忙对那小厮喝道:“你可看清楚了可别瞎说!”贾琏听自己老爹说的不靠谱,忙又对小厮道:“蔡美人府上那群官兵围住了可有什么说头那些官儿可有你认识的没有”小厮忙道:“先是领头的一个文官捧着什么东西,对着蔡府说了什么圣上有旨,蔡府便打开中门迎了出来。结果便是一群虎狼也似地闯了进去,随即便封闭了所有门户,也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了。五成兵马司的安大人跟着也只能在外头守着,其他人全是生面孔。”贾母喃喃道:“这是事发了……”一语未毕,已然醒悟失言。转头对贾琏道:“琏儿,不必再派人四处打听了,只怕我们此时的动静,都在人眼皮底下呢!”众人听了俱是一惊。邢夫人和凤姐儿只把王夫人放在内室躺下便急急过来听着,一听贾母之言,邢夫人脸儿便白了,身子便跟打摆子一样。凤姐儿赶紧扶住,但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颤声道:“老祖宗的意思……可是那官兵也会上我们这儿来”说完便觉得肚腹微微一痛,忍不住摸着肚子哎呦一声。
贾琏见了,记起妻子身孕之事,忙扶了她坐在炕上。一边鸳鸯便要去叫太医。凤姐儿忙道不要紧,请鸳鸯让平儿煎一碗保胎药过来就是了。贾母看着屋里两个手足无措的儿子,不由的叹息一声,再看看着急媳妇的大孙子,呆呆的大儿媳,咬咬牙,沉声道:“好了听我说!政儿赦儿留在我这里,其他人都散了,有事我自会叫你们来!回头收拾收拾些银票,细软,都贴身带着,以后府里除了正常日用采买,不许有府外人员来往,便是现下也不许再派人出去探听了!从今晚起,就给我封闭门户!晚上睡觉都给我警醒些!”说着便挥手让他们散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俱都不知说什么好。贾琏乍着胆子道:“老祖宗,我们这就回去了,要不要再做一些布置”贾母一听,原本微微合上的双眼便睁开来,一屋子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贾母,盼着她能说出个锦囊妙计来。
“胡闹!你们以为,现下是什么时候!”贾母双目如同冷电一般,扫过在场的众人,看的小辈们都不禁低下了头。“现在做什么也没用了,如果真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乖乖等着发落。元丫头我是从小看到大的,尤其又是这么多年在宫里,做到了贤德妃,等闲不可能出什么大错。就是被牵连,也有个度。我们府上,这几年来也一直安分守己,也没有挨了皇家忌讳之处!”说的众人神色渐都舒展,便又接着道:“所以,为今之计,一动不如一静。万一我们这里先慌慌张张起来,落到有心人的眼睛里,不知被传出什么话来。到时候,便是我们清白,皇上心里也怕有了疙瘩!反倒是我们规规矩矩的,人家看了,也知道我们是问心无愧。要是先输了底气,那底下的路才难走呢!”众人听了,皆唯唯诺诺,贾母说了这一大通话,也觉得疲累,挥手让他们散了,想想又道:“琏儿且留下。”贾琏看着凤姐儿留个安心的眼色给自己,随即便由着鸳鸯扶出去了。
等物理该走的人都走了,贾母由着鸳鸯服侍喝了一杯茶,看着贾府里的三个男人说道:“这次我们家必是躲不过去的,想来这次皇上应该是下了决心,要拔拔宫里的钉子,顺便清一清那些个不安分的人了!”贾政道:“母亲,这话又是从何说起”贾母接着便说出一番话来。原来,元春进宫之前,便由当时的太上皇遣人,钦点了元春做女史。当时贾母以为太上皇要元春进宫,为了是给贾家一个恩典,提提元春身份,到时过几年放出去,能聘一个好人家。谁料等了元春进宫,太上皇便暗中将元春调入体元殿,使人传话,叫元春好好抓住机会,一跃飞上枝头。当时贾母就觉着有点不对劲,可是得了消息的二房夫妇却很是欢喜,都说是太上皇感念旧情,特意给的体面。贾母觉得这也勉强说得过去,还特意递牌子去宫里,给太上皇请安。当时遇到了几个太妃,也都笑着夸赞元春的好。其中一个更是暗示自己能给元春助力,让她不要忘了太上皇的恩德。 贾母这才真觉得不对,小心翼翼地试着套话,便得到叫元春好好当差,随时谨记太上皇的这回援手即可。贾母这才明白,这是要让元春跟着二重主子啊!
自己的孙女被太上皇拉到了皇权之争中了,这是贾母第二个想法。意识到这一点,贾母整个人就像是被冰水淋了一身似地。虽然贾母从前作为太上皇的乳母,有着服侍多年的情分,但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还有一大家子要担待的责任,早就不会如当初那样容易被太上皇拉拢。但太上皇是何人,直接便把元春做成了他的一颗棋子,不愿意也得愿意。皇帝跟贾家也并无什么情分,即使贾母有意让当今圣上知道这件事,也怕皇帝会疑神疑鬼,毕竟这相当于对太上皇的背叛,虽说天家无父子,但天家也是最护短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贾家当成撺掇挑唆的炮灰,用完就扔,完了两人面上还是父慈子孝的一家人。贾母只得得空见了元春,好好的嘱咐她要守好本分,用心做事,也不好再说什么,忍着眼泪出了宫。
回到家,也只找了两个儿子说起这事,贾赦倒是极有兴趣,叹息着说如今的圣上野心勃勃且刚愎自用,不出两年便把老皇帝的旧规矩改了个七七八八,连着朝堂上的老人儿也被换去不少。若是太上皇能摄政,不知又是个什么景象。贾政皱着眉驳斥他大哥,觉着如今既是皇上临政,便不可国有二君。但太上皇如此对皇帝不满,怕也是因为皇帝孝道上有所不足之处,引得老皇上不满,所以才这样。贾母便对两个儿子说,而今元春在宫里,且形势未明,看在元春家世和昔日情分上,太上皇也不会贸贸然叫元春做些什么,估计也算是用作培养的暗棋。倒是家里,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也要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参选入宫的人家,有没有受到类似太上皇的暗示。那些素日里交好的世家勋贵,也要注意动向,尤其是北静王……
直到元春被封贤德妃,贾母欣喜之余且惊且怕,等得知封妃原委便觉大势已去,太上皇怕是斗不过自己儿子了,待到后来,元春透出消息皇帝要她做那二重传消息的人,贾母更是心惊不已,怕是从此连累贾家无宁日……贾琏听到此处,忽想起那日赴扬州安排林如海丧事,且接黛玉回来,贾母交给他伍千两银子命他悄悄儿去老家置办祭田族学之事,正待问些什么,忽听得厅外嘈杂声一片,且有人马响动,大声呼喝之声,贾琏心里一惊,忙抢上前掀起帘子一看,见二重门外一圈儿被照的亮如白昼,贾琏回头看了一眼,见贾赦贾政都一副还没回过神的样子,贾母已从床上直起身来,脸色发白,双目紧盯着门外。贾琏深吸一口气,回头对众人道:“我先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还麻烦爹与大伯照看着老太太!”说着贾琏掀帘而出,只见满院丫鬟都在窃窃私语,脸露惊慌之色,见了贾琏出来,忙上前行礼。贾琏不管,径自点了两个自家小厮,带着人匆匆去了前门,一看,便是一惊。
原来,前门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打开,但见满院是人,连角门上也有人把守。院中居中站着两人,一个约莫五十来岁年纪,蟒袍玉带,神色威严,竟是忠顺王爷。另一个服饰与之类似,二十来岁,面容俊美,赫然便是北静王。两人身后站着七八个穿官服的人,又有两排军爷,站在四周拱卫两人。贾琏不及细看,忙躬身施礼,但不及开口,便听着忠顺王冷笑着看着自己,喝道:“还等什么,左右,与我拿下!”一边北静王淡淡开口道:“三叔父,何必如此之急等到贾府众人来齐,再宣读圣旨也不迟,此时拿了人,却又算什么到时候,也叫他们明白明白,即可彰显皇上的圣明烛照,浩天之德,也可不必叫他们抱了冤屈,心怀怨恨,正是皇上交待我们此行此举的意思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