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嫁 (岱聪)

　　床都是冰凉的，一定是离开很久了。这黑灯瞎火的，她能跑哪去？
　　妹妹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得赶紧找！
　　陶小兵这个一天到晚为妹妹操碎心的好哥哥，开始打着手电筒满军营里找妹妹。
　　还不能喊，夜色中的集训营里太寂静，突然吼上一嗓子，都带回音的，整个集训营都能被喊醒了。
　　又没有手机联络，真是急死人了！
　　陶小兵一边走，一边看，又一边琢磨着这个丫头可能去哪里。
　　他走着走着，就到了医务室。
　　在医务室楼前站定，陶小兵仰头看着还亮着灯的值班室，心想：进去看看吧，小川曾抱怨过宿营帐篷有虫子，或许她来这里蹭床位了。
　　“咚咚咚”
　　“请进~”
　　陶小兵推门进去，客客气气地说：“护士姐姐晚上好，今天您值班呀？”
　　护士一看是陶小兵来了，眼睛马上亮了，一扫值班的郁闷，心情如艳阳高照。
　　“呦~是小兵来了，快来坐！”
　　陶小兵摆摆手，“谢谢姐姐，我不坐了，我是来找我妹妹的。”
　　“赵清川啊？”
　　“对，我发现她没在宿营帐篷，就想是不是来这换药了。”
　　“没有，赵清川今天一整天都没露面，这个病号不太听话，”护士说着拉开抽屉，“这是她的药，拿给她，按照说明书来涂抹。”
　　陶小兵双手接在手里，对护士点头致谢，“谢谢姐姐，那我就回去了。”
　　护士起身相送，还开玩笑说：“唉……空欢喜一场啊，原本以为有人陪我值班了！”
　　陶小兵也开玩笑说：“改天吧。姐姐快进屋吧，天凉了。”
　　护士跟陶小兵挥手，然后转身回了办公室。
　　陶小兵眼睛瞅着值班室那三个大字，手里掂着那药膏，心想：一整天都没露面……不过今天下在射击场见她了，那能去哪呢？
　　陶小兵关了手电筒，漫步在月光下，走着走着，想起了小时候，爸爸带着全家泡温泉的场景。
　　也是这样的朦胧月夜，小小的赵清川仰头看着星空，举着小小的手指，数着天上的星星……
　　“诶~~这丫头因为后背烫伤，有几天没洗澡了吧？”
　　陶小兵两手一拍，说：“这丫头一定是去大澡堂了！”
　　于是，陶小兵急匆匆赶去大澡堂。
　　里面空空如也！
　　从大澡堂里走出来，陶小兵是真的担心了。
　　他觉得需要求助教官了。周大钰接到紧急任务离开了集训营，把军训的事情交由杨少尉代管，那就找杨少尉好了。
　　陶小兵走下台阶，抬头间，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车。
　　陶小兵心里纳闷：大半夜的，车怎么会停在这里，还停得歪歪扭扭的，不像是军人的作风……
　　他关了手电筒，放轻脚步走过去，想探探究竟。
　　等陶小兵走近了些，他模模糊糊看到车顶上好像还躺着一个人。
　　黑暗中，看不清那辆车，也看不清车顶上的人。
　　但是，陶小兵隐隐觉得，车顶上那个家伙就是赵清川。
　　等陶小兵猫着脚走到车身旁，突然打开手电筒，照向她的脸。
　　赵清川本能地闭眼睛，抬手挡着脸，没好气地问：“谁啊？”
　　“你这个死丫头！果然是你！”
　　赵清川脑袋偏到一边，躲开手电筒那刺眼的光束，抻着脖子看看下面的人，“诶~陶小兵！你怎么来了？”
　　陶小兵关了手电筒，仰头训斥她，“你还好意思问啊？！我找你一晚上了，你知道吗？！”
　　赵清川指着自己，“找我？有事啊？”
　　“今晚上有烤羊啊，你都没去吃，这太反常了。”
　　赵清川盘腿坐在车顶上，往下探探身子，问哥哥：“陶小兵，在你的心目中，你妹就一个吃心眼对吗？”
　　赵清川这一探身子，吓得陶小兵赶紧张开双臂准备着，生怕她失去平衡掉下来。
　　“就是因为你缺心眼儿，才会时刻担心你！”
　　“哎哟喂，我滴亲哥呀，我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不成？”
　　“我还真以为你丢了，再找不到你，我都要报警了！”
　　“哎呦，至于这么夸张嘛~”赵清川对哥哥招招手，“陶小兵，上来，看星星。”
　　陶小兵跳上车，踩着引擎盖，一步跨到车顶上。
　　赵清川嘴巴张成了O型，瞪大眼睛看着他，“天呐，步子迈那么大，有没有扯到蛋？”
　　陶小兵蜷起手指敲敲她的脑袋，“咱俩从幼儿园到高中毕业，都是同班同学，接受了一模一样的教育，为什么你被教育成了这副德行？”
　　赵清川嘿嘿笑着，“可能我学习能力比较强吧！”
　　陶小兵也笑了，面对妹妹这种冷幽默，他一向没有抵抗力。
　　“大晚上的，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来洗了个澡。”
　　“果然被我猜中了。”
　　“你知道我来洗澡了？那干嘛还来找我，还说什么报警……”
　　“我是哪里都找不到你了，才想到你可能来这里。”
　　赵清川双腿蜷着，两臂环抱膝盖，右脸枕着胳膊，她看着陶小兵，甜甜的叫一声：“哥哥~”
　　“嗯？”
　　“你的眼睛真好看，比天上最亮的星星的还要美。”
　　“哥哥是男人，怎么能用‘美’来形容呢？”
　　“美男子嘛！”
　　一整冷风吹过，赵清川打了个喷嚏。
　　陶小兵赶紧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天气转凉了，来洗澡也不穿厚点。”
　　赵清川吸吸鼻子，嘿嘿笑，“我本想十分钟搞定，然后回去睡觉的。”
　　“那为什么跑车顶上来看星星了？”
　　“就是突然想看了呗~”
　　“撒谎！”陶小兵捏着她身上那件大外套抖一抖，“这外套是谁的？”
　　赵清川骗他说：“这外套是我在大澡堂捡来的，本想交给周大钰的，一出门觉得冷，就穿在自己身上了。”
　　陶小兵不信她的鬼话，但也不想揭穿她。
　　“你头发还湿着，别着凉了。”他把外套往上提一下，盖住她湿漉漉的头发。
　　赵清川马上把陶小兵的外套撑起来，钻到哥哥怀里，两人一起顶着这个迷彩外套。
　　她说：“陶小兵，你还记得小时候那次下大雨吗？我们刚走出学校门口，天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我们手里又没有伞，当时就像现在这样，你抱着我，我们一起顶着你的外套，一起被淋成了落汤鸡，却还是很开心！”
　　陶小兵揽着妹妹的手臂紧了紧，说：“是啊，还好爸爸有先见之明，给我们买了防水的书包，不然我们的课本都会被雨水泡透的。”
　　“哈哈……妈妈还说我们傻，不知道拿书包顶在头上！”
　　“就是傻，傻乐傻乐的！”
　　赵清川胳膊肘捅捅哥哥，“陶小兵，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想回到几岁？”
　　陶小兵沉默了一下，反问道：“为什么要回到过去？难道现在不好吗？”
　　“嗯~~”赵清川倚靠着陶小兵的肩膀，看着满天的繁星，说：“现在没什么不好，但总觉得没有小时候好。”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不知道……很难说个确切的答案吧。现在有也很多开心的事，但是跟小时候的比起来，好像小时候的快乐更纯粹简单。”
　　陶小兵摸摸妹妹的头，“按你的说法，现在的快乐是附赠负担的吗？”
　　“现在，确实是有烦恼的，有些烦恼都无从说起……”
　　陶小兵垂眸看着这个从不知道“愁”字怎么写的小妹，打趣道：“想不到啊，我家妹子的人生字典里竟然收录了‘烦恼’二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赵清川长叹一声，没说话。
　　陶小兵笑了笑，问：“是不是爸爸上次来，又向你提跟三叔订婚的事了？”
　　“没有，我的婚约取消了。”
　　“真的？”
　　陶小兵听到这个消息，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亮光，声音都有些激动。
　　赵清川很不理解哥哥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你怎么比我还开心？”
　　“当然了，自从你有了这个婚约，就跟害了病似得，隔三差五就跟爸爸吵嘴，本就不好的脾气更差了。”
　　赵清川直着脖子，瞪大眼睛，听着哥哥说完这些话，问：“陶小兵，你确定你不是在故意埋汰我？”
　　陶小兵轻怕安抚，安慰道：“没事没事，都过去了，我和爸妈就当你来了两年大姨妈好了。”
　　赵清川翻个大白眼，“你才来两年大姨妈呢！”
　　陶小兵哈哈笑，“现在好了，你可以活回自己了。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没有不开心，就是有点患得患失。”
　　“给大哥我讲讲，你的‘得’是什么，‘失’又是什么？”
　　“我的‘得’是，我有一个全宇宙最好的哥哥；‘失’就是，我好害怕会失去你。”
　　听到妹妹的话，陶小兵身子僵了一下，他心中忧虑：难道小川知道了我不是她的亲哥哥？这不太可能啊，爸妈是不会主动告诉她这件事的……
　　陶小兵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会产生这么奇怪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