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秦漪便时时来找她。
秦漪性子安静温柔,她虽贵为公主,却也知晓,做了寡妇的公主在宫中也不过只是个闲人罢了,故而,与谢映棠也只是喝茶下棋罢了。
秦漪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论做什么,都会提到已故的丈夫,谢映棠不知如何安慰,也只能听她每日这般诉苦。
秦漪推开窗,看着树梢头的喜鹊,轻声问道:“棠儿,你说它在叫什么呢?现在名不聊生,它又凭什么在这里唱太平?”
谢映棠蹙眉道:“喜鹊乃是祥瑞之物,兴许这几日,便有捷报传来了罢?”
“那又有什么用?”秦漪低喃道:“我的夫君,我的儿……全都没了啊……”
谢映棠看她神色落寞,正要起身过去安慰,秦漪忽然转过头来,对她笑道:“棠儿,我忽然想起来,我曾经在宫中藏了一坛酒,你陪我共饮可好?”
谢映棠微顿,看秦漪目光灼灼,满目哀戚,正要点头说好。
心念忽地一动。
成静交代过她,切勿饮酒。
哪怕连饮食,也要让人事先验过才行。
饮酒会让人失去防备,不管那人是谁,她都不应轻易放下戒备。
谢映棠抿唇,唇边梨涡浅浅,委婉拒绝道:“我素来酒量不好,公主还是找别人作陪罢,省得我糟蹋了一坛好酒。”
秦漪却笑道:“那酒是桃花酿的,少饮并不醉人。棠儿,如今在宫里,谁都瞧不起我,我可只与你最亲近了,你却连这点面子也不肯给我?”
谢映棠摇头道:“公主还是……”
“棠儿。”公主截断她的话,“你……你莫不是也怀疑我……”
谢映棠摇头叹道:“不是。罢了,把酒拿来罢……”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红杏暗暗使了个眼色,红杏连忙退了出去。
宫人上前倒满桃花酒,由下人试饮之后,谢映棠方与公主对饮。
才小饮几口,外面便想起沉闷急促的脚步声,一人推门而入,伏首道:“翁主,谢大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依旧加更,晚上九点还有。
可能这几章都有点无聊,宫里的事情我想略写,但是略太多了的话又会丢失很多逻辑,已经尽量快了。
下章要暴力起来了~~走起!
第68章 刺杀…
三郎来了?
谢映棠给红杏使眼色,只是想让红杏谎报说她阿姊急召,她便可趁机脱身而不饮酒,只是没有料到,红杏尚未行动,三郎便亲自过来了。
秦漪也颇为意外,但只好作罢,起身告辞。临走时又放下了一盒糕点,说是心意,谢映棠倒不甚有胃口,便随口吩咐道:“让下人们分食了罢。”
秦漪是来去如风了,可怜谢映棠刚刚逃过了酒,却未曾逃过三郎冰冷的目光,谢映舒将她身上的酒气闻得一清二楚,当即微笑道:“看来翁主在宫中的日子过得不错,还有闲心这般饮酒作乐?”
谢映舒哪怕这样笑着,眼底却无一丝笑意。
谢映棠讨好地笑道:“是公主硬要我陪她饮酒,妹妹哪里敢在宫里这般肆无忌惮的?”
谢映舒淡淡一笑,只道:“姜氏一族,尽数死于疆场之上,也委实可惜。”
谢映棠含糊地“嗯”了一声,亲手给兄长倒满茶水。
谢映舒敛袍坐下,接过茶水微抿一口,淡淡道:“……只是,如姜氏这般下场的家族,并非只有一家。我今日收到信,二兄腹部受伤,还好没有大碍,七郎伤势过重,已打算抬回洛阳了。”
谢映棠手一抖,茶水四溅,将干净的桌案洒得一片狼藉。
谢映舒淡淡瞥了桌面一眼,语气不由得软了些许,“你也不必时刻忧心。我特地来此见你,是想提醒你一番。”
“提醒什么?”
“成静此番立功,于我朝来说,是好事,但于士族来说,胜过以往任何一次冲击。”谢映舒声音发寒,黑瞳深晦莫辩,“各大家族各有死伤,重则满门战死,哪怕是我谢族,亦折损几个年轻子弟。你可知晓,在这样的情况下,成静以五千精兵奇袭,麾下将士死伤不过几百人,究竟意味着什么?”
谢映棠瞳孔骤然一缩,身上出了一层黏腻冷汗。
意味着,成静的一飞冲天,必然承载着许多人的怨气。
士族倾颓,为何要他人做嫁衣?
哪怕成静的这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得来的,换成别人,根本不可能成事。
哪怕成静确实稳住了战局,没有让南方战况往更为恶劣处发展。
但这些士族,谁会容忍成静爬到他们头上去?
谢映棠之前总在想着成静的安危,如今才刚刚想到这一层,经三郎这般一点拨,她蓦地开始后怕。
再细细一想,这几日与她姐妹情深之人,是秦漪。
谢映棠正要说话,忽然听见一声尖叫。
她霍然抬头,问道:“怎么了?”
红杏跌跌撞撞奔了进来,一把伏跪在地,面色惊恐,口齿都开始不清,“有、有人……死了!”
谢映舒蓦地起身,沉声问道:“在哪?”
“是给夫人试食小太监。”红杏咽了咽口水,口齿也利索了许多,“方才我将公主带来的那盒糕点拿去,打算让他们都分了去,他吃下后才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忽然倒地不起了。”
试食的太监?
谢映棠霎时浑身冰凉,她还未有所反应,谢映舒已猛地上前拉住她,低声问道:“你感觉如何?”
谢映棠茫然地看着兄长阴沉的脸色,慢慢摇了摇头。
她觉得无碍。
也许不是那酒的问题?
谢映舒却冷声吩咐道:“快去传太医!”刚刚说完,又立即道:“回来!”
可怜一边跑腿的宫人又战战兢兢地回来,诚惶诚恐地等候着命令。谢映舒此刻恢复了冷静,问红杏道:“那糕点,旁的人可都吃了?”
红杏点头,“吃了。”
“无碍?”
“无碍。”
谢映舒眼色暗了一寸,又吩咐道:“先把人处理了,此事先勿外传,再传太医,说翁主染了风寒,让他过来请脉。”
谢映棠是真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对,除了刚喝了酒还有点晕,便安慰道:“阿兄不必担心我,那太监说不定是有什么隐疾,或是他之前也吃过旁的东西,然后食性相克……”她不过随口一说,却忽然顿住了,脸色变了变。
会不会是……食性相克?
谢映舒显然也被提醒了这一点,当即起身,命谢澄将那小太监尸首带出宫去,打算亲自找人切胃验尸。
临走之前,他又好好地看了谢映棠一眼。
一向俊秀冷冽的容颜有了一丝担忧,他柔声叮嘱道:“保护好自己,我明日还会入宫,若有危险,一定要去找阿姊。”
谢映棠道:“阿兄不必担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谢映舒走后,谢映棠便独自在寝殿里坐着。
她没有再吃别的东西,也没有贸然向任何人透露此事,而是又将白天之事梳理了一遍。
利益,人命,感情。
秦漪在与她亲近的同时,又在谋算着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她吗?
一股寒意陡然顺着脚底漫了上来,连汗毛都跟着一根根竖起,冷彻心扉。
谢映棠深吸一口凉气。
不对。
姜家男丁战死,与成静并无直接关系,而如今木已成舟,秦漪与世族的关系基本已全部切断,又有何必要杀她泄愤?
秦漪没必要杀她,或许是她想多了。
但,白日经阿兄提醒,谢映棠只觉此刻四面都是危险,不敢再闲适度日。
翌日清晨,秦漪又来了。
她这回倒是什么都没带,只是与谢映棠闲聊,说着说着,便无意间问道:“棠儿,昨日的糕点可还好吃?”
谢映棠眸光一闪,垂眼笑道:“还不错。”
“这可是我亲手做的,我夫君从前也喜欢吃这糕点,我后来便学了做法,只要他不出征,我便亲自做给他吃……”秦漪想起已故的夫君,忽然又有些伤感,“这几日我总打扰你,棠儿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谢映棠微微一笑,道:“我明白你有多难受,只是事已至此,公主还是应当往前看,你还有一个幼儿,总是要好好将她养大。”
“是啊,我还有一个孩子。”秦漪抬手拭泪,摇摇晃晃起身,低泣道:“我今日有些不适,还是先回去了。”
刚来便要走,从前在她这处至少也要呆个半日,谢映棠眯了眯眼,扬声命人送公主一段路,便起身绕过屏风进去。
谢映棠拿出被子里的小匣子,打开细细一看,大抵知晓成静安插的人是哪些,才唤来红杏,附耳吩咐几句,让红杏前去联系那些人,快去快回。
谢映棠知道,她大可去找皇后,但若真有人要害她,这便是成静与世族的矛盾,她还没有确定猜测时,还不想让家族因她大动干戈。
谢族的立场,从来都没有动摇过,而她却不想强迫自己去二选一。
只是红杏刚走不久,便有人来通传道:“翁主,皇后娘娘让您过去。”
这些人衣着确实是含章殿前宫人,谢映棠不知阿姊找她何事,但含章殿远比此地要安全,谢映棠到底还是答应了一声,决定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