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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与我开太平 (大茶娓娓)


  谢映舒闻声,微微一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你又想闹什么?作甚么突然与她相比?”
  谢映棠含糊道:“我还有两年便及笄了,我这是怕阿兄把我嫁不出去呢……”
  她居然还愁嫁。
  谢映舒笑得更加温柔,缓声问道:“为什么突然想着嫁人之事?谁让你有了这般心思?”
  她笑道:“没有谁,我就是自己知道。”
  三郎转念想了想,微笑道:“西厢记?”
  她想起许久前楼阁之中,眼前这位少年施加给下人的毒打,便没由来地抖了抖,忙摇头,殷勤道:“我还不听阿兄的话吗?那样的书,我再也不看了。”
  三郎看着她一张假笑的脸,略深思了片刻,道:“我告诉你如何才能成为许氏那样的女子,你也告诉我,你究竟想做什么,可好?”
  谢映棠低头想了想,迟疑道:“阿兄当真不罚我?”
  这素来锋芒毕露的少年郎此刻柔声道:“我怎么舍得罚你?”
  谢映棠起身走到三郎身边,凑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谢映舒当即变色,垂下眼睑,又柔声道:“哦?那个人,想必也是极好的儿郎罢?”
  她掩唇笑道:“自然是好,比起阿兄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谢映舒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肩,淡淡吩咐道:“带翁主回自己的闺阁。”
  两侧侍从闻声上前,谢映棠小脸一白,忙抓住阿兄的袖子,急道:“阿兄莫不是在诳我?你还没告诉我,怎样成为表姊那般漂亮温柔之人!”
  谢映舒抽回袖子,冷笑道:“我观尔之朽木,再有十年也与大家闺秀无关。带走!”
  这小姑娘当即就反应过来,自己不但被诳了,还被亲兄给数落了一番,当即就哭了,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偏偏这丫头在外头素来讲究,当着她阿兄的面,唯恐不惹他烦,嗓门哭得嘹亮。三郎冷冷看着她,厌烦至极,拂袖而去。
  谢映棠被带回阁楼,又被锁在了二楼。
  这回,谢映舒不曾罚她抄书,而是在某日亲自来看了她。少年穿着官袍,玉带轻缓,眉眼冷戾,他闲闲地坐在桌前喝茶,小姑娘便动也不敢动一下。
  谢映舒看她看够了,方才冷淡道:“你与许氏不是同一类人,小娘子若真想让我瞧得起你,须得拿出一些东西来才是。”
  她咬唇道:“像你们这样的男子,是不是都愿未来正妻,定是要端庄贤淑能定内之人?”
  谢映舒眯了眯眼,看向这亲妹妹,“何谓我们这样的男子?”
  谢映棠想了想,试探道:“……譬如,成大人?”
  谢映舒蓦地了然,冷笑一声,拍手道:“原来翁主心中那人,竟是成静?小娘子可真是好眼光!”
  谢映舒冷笑之时,眉眼如开锋的一把利刃,寒光湛然。
  谢映棠见不得她阿兄这般冷笑,当即脸色微变,手心吓出了汗。
  谢映舒冷冷警告她道:“你还未到出阁的年龄,再想着这等歪心思,便在阁楼里好好抄书罢。”他顿了顿,又道:“方才宫里传来消息,今早成静入宫觐见,触怒陛下,圣旨已抵达尚书台,册成静为荆州刺史,三日后离京上任。此去路途遥远,凶险难料,我看,小娘子趁早死了这份心。”
  谢映棠脸色一白。
  她蓦地上前,拉住阿兄的袖子,惊道:“他这等性子之人,怎会触怒陛下呢?阿兄,是不是陛下有意刁难于他?”
  谢映舒身为人臣,本就不欲妄论今上,更遑论与这小丫头细说朝政,此刻只是厌烦至极,振袖起身,寒声道:“谢映棠,你再提他一句,我即刻上书参他一本,你信是不信?”
  他几乎不唤她全名。
  这向来优雅清冷的少年,也动了薄怒。
  谢映棠咬了咬唇,再不说话。
  谢映舒回身,居高临下,冷声道:“从今日起,我会寻教习嬷嬷教你礼仪举止、刺绣女红,请夫子教你琴棋书画,什么时候真如你所愿,做了个大家闺秀,我便什么时候遣散夫子,还望小娘子继续努力才是。”
  言罢,拂袖而去。
  谢映棠愣愣看着摇晃的珠帘。
  她眼底噙了一点泪,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正瞧见三郎走出了院子。
  她定定地看了半晌,低声道:“我又如何做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谢映舒惯于声色冷厉,其实对女主操心得不得了。
  改任刺史,其实算是升官了,但是其中又有很多考验,并不算好差事,后面会解释的。
  女主十三岁时的剧情只是铺垫,准确来说,三年后好戏才刚刚开始。
  她并不弱。


第9章 告别
  谢映棠安静了整整两日。
  教习嬷嬷辰时便来楼阁教她刺绣,午时满意而去,待禀告了三郎,午后便由陈夫子前去,亲自教授谢映棠诗书。
  谢族族内无凡人,谢映棠自然也十分聪颖,她无须夫子刻意引导,便能举一反三、自抒己见,陈夫子原本以为翁主当生性顽劣,两日相处下来,却越发暗中赞赏她。
  谢定之听闻三子为幺女找了夫子,也唤了陈夫子过去问话,见夫子言语间对谢映棠赞赏有加,心中暗奇,只当这幺女开始渐渐懂事了。
  可谁又知,谢映棠其实伤心极了。
  红杏和金月杖责后的伤渐渐好了,回到她身边继续服侍,谢映棠派她们去暗中打听过,不曾见到隔壁成府之中有人归来,成大人一入宫门,便再也不曾出来。
  她忧心那温柔少年的处境,却不敢同阿兄说。
  一晃三日,这份挂念只能彻底陷入无底洞之中,再窥不见一丝光亮了。
  某日深夜,春雷大作。
  谢映棠醒来,从阁楼上往下看去,放眼一片黑沉,什么都没有,让她也起不了任何期待之感。
  她坐在床沿上,揉了揉眼睛,想起小时候家家抱着她,总说那些哄骗她的话。譬如,阿耶去出征打仗了,家家非说是去给她买小玩意儿去了;又譬如,二兄第一日出征,她听闻上战场容易死人,便哭闹着不许他去,家家便说,二兄是做大官的,只需坐着指挥将士打仗便好了。
  可是,后来消息传来,二兄断了一条腿。哪怕那条腿后来由神医治好了,谢映棠也知道,自己不该相信任何人了。
  他们都哄着她。
  谢映棠待雨声停了,便起身穿好衣裳,推开门,想要如那日看见即将生子的冬冬一般,推开阁门,提起裙摆下楼。
  守夜的仆人被惊醒,愣愣看着翁主,意欲阻拦。
  谢映棠淡淡道:“我出去走一圈便回来,我阿兄可以命令你们,我也可以处置你们。”
  那些人对视一眼,恭敬道:“小的跟着小娘子。”
  她摇头:“不许跟,我一个时辰之后,自会回来。”
  她态度强硬,那些仆人也不好过于紧逼,只好反复叮嘱几声,随即让开了。
  谢映棠披上披风,跨出大门,清新寒冽的空气扑面而来,风中带着一丝风雨洗刷后草木的清香,沉沉黑暗之下,那些花草在无声无息地生长着。
  她接过灯笼,趁着黑夜出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日瞧见冬冬的地方。
  她正端坐在石桌前,捧着那青花琉璃盏,与红杏笑着说:二叔这回总算带回了宝贝。
  谁知那雪白猫儿从天而降,她受惊,手中琉璃盏被摔碎,于是顾不得婢女劝说,非要提着裙摆去教训这淘气的畜生。
  一路飞奔到了阿兄院中,便瞧见了那风雅昳丽的少年郎。
  谢映走到墙边,抬头望了望,将灯笼放下,将石凳拖到墙边,踩着那石凳,去够那墙壁。
  一墙之隔,墙外不是谢府。
  小姑娘爬上了那面墙,只能看见面前是一片草丛,乔木远高于树,她系起裙摆,小心翼翼地抱紧一根粗壮的枝干,顺着那棵树慢慢滑下。
  便这样越墙了。
  谢映棠知道,这里就是成府。
  它被陛下赏赐下来才一月,可它的主人迟迟未至,这里徒留荒凉清冷。
  她不懂朝局,但是她知道谁是好人,谁对尚且单纯的她给予温柔辞色,哪怕这温柔背后,或许也有那么多的思量。
  谢映棠长到十三岁,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小姑娘情思是一切烦恼的开始,可此时此刻,她想,《西厢记》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张生闻琴声越墙而来,至少可以看见莺莺了。
  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谢映棠忽然闻到一丝冷香。
  这气息如此熟悉,仅仅那几日短暂相处,便让她一直念着,直到断了阁中熏香。
  她回过头来,果真瞧见了那“玉人”。
  成静右手拿着锄头,左手提着灯笼,正站在那处,见是她,倒是惊讶万分,“翁主?”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敛目朝他行礼,“成大人。”目光落在他满是污泥的手上,问道:“成大人在做什么?”
  成静原本想问她为何在此,可他借着灯光,隐约可以看见小姑娘湿润的水眸,他忽然便不想问了。
  心照不宣之事,若不想承认,便不必问。
  成静笑了一声,声音却听不出丝毫欣愉,“我方才将冬冬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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