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她让宝燕将上次自己新添的首饰统统找出来,都是些几两银子的货色,一块加起来也值不了多少银子,有点寒酸。
“小姐,”宝燕还心疼:“这些都拿出来么,咱们自己手里总得留点以备不时之需罢。这个冬天还没过去呢。”
“无妨,”绣玥边收拾边朝她道:“除夕的时候会有赏赐下来,皇上私下跟我透漏了口风,再熬个几天,咱们就宽裕了。”
“诶呦呦。”宝燕歪着嘴,“皇上连这个都跟小姐你说呀,什么时候都成了体己人了。”
绣玥白了她一眼,她是不知道,自己为着这几千良的赏赐,在养心殿狗腿子的行径都被刘毓轩瞧了去,脸都丢尽了。
绣玥在手里惦惦,就这几件首饰,还不知道要被笑话成什么样呢。
她现在有点后悔,早知道会安排这样的环节,前两天她就是死气白赖的求皇上,也要求他先支援自己点银子啊,反正她在皇上那也没什么脸了,私下在皇上一个人面前丢脸,总好过被后宫一群女人嘲笑罢。
她脸皮虽然厚,到底是小女儿家,还没厚到那个地步。
傍晚时候,兰贵人要先一步到莹嫔娘娘的永和宫去,再陪着莹嫔去储秀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自然不屑于带上绣玥,绣玥也乐得独行。
她的腿脚有些不利索,前几天被皇上掐青的脚腕走路还有点痛,冰天雪地步履维艰,想不到比预料中行的还缓慢,宝燕扶着到储秀门的时候,险些就晚了时辰。
绣玥抬头,瞧着“储秀宫”三个大字,心里就有些发怵。连着两次在养心殿,她都没给皇后娘娘留下什么好印象。
上上次因贪睡误事,还差点引得帝后不和,不知她自请禁足延禧宫,皇后娘娘心里的气儿消是没消。
“走吧。”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走一步看一步了。
数日不进储秀宫,走进这座肃穆的宫殿,似乎是心理作用,迎面每一砖一石都在昭示着女主人的威仪不容冒犯。
绣玥本想进殿就悄悄寻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免了惹人注意。常在的位分本就低微,位次排在后面,却不曾想到了储秀宫的时候,满座嫔妃皆在,属她最晚。
见是她进来,殿内即刻就没了细微的交谈声,六宫妃嫔隐约都在用眼神扫着她。
这些天,从内务府刮出了一阵风,六宫都多少有些耳闻。她们都在默默打量着这个钮祜禄氏常在,想看清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论长相,信贵人花容月貌,春常在美丽动人,即便不是她们两个,莹嫔、淳贵人、兰贵人、秀常在也属上乘之姿;还有中宫皇后青春鼎盛,气质容貌也丝毫不落于诸嫔妃,后宫佳丽如云,怎的偏偏就让这个玥常在后来者居上了呢。
论才情,这个钮祜禄绣玥也同样是一无是处!既不能歌,又不善舞,不擅写书,不懂绘画。
越想越来气,皇上一向很少踏足后宫,后宫五年间没有子嗣,听内务府放出的风说,从她进宫到现在,同圣上相处的时辰加起来,都已超过了信贵人!
绣玥站在正殿门口处,被齐齐射过来的一道道目光盯得有点发毛,不过就是四天侍寝,后宫女人的醋劲,会燃烧到这个地步?
她心里叫了声‘苍天’,硬是在这些目光的注视下,快步走进去,垂头对中宫福身行礼道:“嫔妾玥常在钮祜禄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安。嫔妾给各位娘娘请安。”
殿内很静,静得绣玥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她维持着姿势,没敢直视皇后。
一会儿,听到头顶皇后娘娘的声音响起:“玥常在快起来吧,赐坐。”
“嫔妾谢皇后。”
绣玥起身,松了口气,到底是中宫皇后,气度心胸岂是常人可比的,怎会在面上给她难堪呢。
她小步退回到座位上,位次果然又在兰贵人之后,被兰贵人不悦地白了一眼,绣玥笑着落了座。
她已极尽低调,一举一动尽量不惹人注意,可不知怎的,总觉着正殿内的气氛不太对,嫔妃们都在有意无意用眼光瞟着自己,脸色皆不友善,含了一根根冷箭一般射过来似的。
绣玥有些坐卧不安。不由得正了正坐姿,这些年向来习惯了靠边站的角色,这样被众人直视,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事还是头一遭,真有点不适应。
宝燕在绣玥身后站着,瞧出了她的异样,也猜测到了几分。
她想了想,弯下腰去,凑近绣玥耳边悄悄道:“小姐,钮祜禄秀瑶就在你对面呢。你看看她。”
绣玥不明就里地瞧着宝燕,她低声窃笑道:“晚膳前我去御膳房听宫人们嚼舌根,说前个晚上秀常在跪着被小藤条抽红了手心,她可是富察氏千娇万贵养出来的娇滴滴的大小姐,当时在钟粹宫跪得眼泪汪汪直哭呢。”
本来宝燕是打算储秀宫回去的时候再同绣玥说这件事,好好的拿秀常在取乐一番,现在瞧着绣玥神情紧张,她临时改变了主意。
从前在善府的那一贯伎俩,简嫔娘娘怎么会吃她这一套,想想钮祜禄秀瑶哭唧唧的憋屈样,是挺开心的一件事。
绣玥瞧瞧宝燕,二人一同看向对面秀常在将两只手藏在袖子里哆哆嗦嗦那副憋屈样,都不禁抿起嘴无声一笑,同时微点了点头。
想想钮祜禄秀瑶之前两次三番害她不死的得意样,就觉得解气。
“玥常在,你在笑什么呢,也说来与本宫听听罢。”
皇后的声音和煦响起,绣玥忙收了笑容,慌张地转过头来,一时实在找不到说辞搪塞过去,甚是尴尬。
皇后到底贵为中宫,不会在这种琐碎细节处让她下不来台,开口接着解了她的处境,“说起来,玥常在晋了位分,本宫还未贺你一贺。记得那时皇上说你有诸多不便,本宫也只好免了你来中宫请安,现在好了,妹妹得空,时常多来储秀宫坐坐。”
绣玥心下有些琢磨不透。她晋封常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皇后娘娘怎会今时今日才旧事重提,恐怕要说的不在于此,而是示意她多来储秀宫请安。
那又是为着什么呢。
她一边想着,一边想开口起身谢恩,不料被一阵笑声生生截了过去,諴妃坐在左侧首位,盈盈摇着团扇,面上全是笑意暖色,眼中直视着绣玥却透着寒意:“皇后娘娘说的极是,这看人啊,真不能看一时,若不是到今天,谁能想到善府出来的一嫡一庶,嫡出的女儿从贵人的位份上跌下来,降了常在,玥常在身为庶出,从延禧宫那种地方都能爬得出来,一路爬到了养心殿的龙床上?”
她啧啧两声,“总得说来,一升一降,皇上对善府也算不薄,秀常在,你心里也不必太介怀,总归你们府上算不得吃亏呀?”
諴妃这句话音落下,秀常在羞得满脸通红,简嫔、莹嫔这些主位也都顺着諴妃笑了起来,绣玥瞧着对面钮祜禄秀瑶那张脸色,被哄堂调笑,加上奇耻大辱,她那紧紧攥着衣裳的指甲都快掐断了。
不好啊。绣玥心里暗想着,諴妃明着给钮祜禄秀瑶难堪,实际上分明是冲着她来的呀。钮祜禄秀瑶的心性她如何不知,被諴妃这么一挑拨,过后肯定要跟她没完没了。
皇后瞧着諴妃,默默摇了摇头,总归没有出声斥她,只道:“諴妃。”
好一会儿,諴妃自顾笑过了,才抬眼看向皇后,“皇后娘娘方才不是要看这个月敬事房的记档,臣妾也正想看呢,就请娘娘看了,与臣妾们说一说呀?”
皇后嗔怪地看了諴妃一眼,諴妃只当没瞧见,将目光有意无意地斜着简嫔。
简嫔含了抹笑,在座位上说话的声音正殿内听得清清楚楚的:“嫔妾听说,皇上整日操劳国事,都一个多月没踏进嫔妾的宫门了。这半个多月啊,听说皇上一共就招幸了后宫六次,这十五十六,一个月圆之夜,一个追月之夜,自当是宿在皇后娘娘和諴妃娘娘宫里,剩下的四次,不知都是哪位妹妹有幸承蒙圣恩雨露呢?”
听到“四”字的时候,钮祜禄绣玥眼皮跳了一下,已觉得如芒刺在背。
果不其然,兰贵人一副讶异的天真样子,拾了话头:“果真皇上这个月就只临幸了其他嫔妃四次吗,那天嫔妾我瞧着凤鸾春恩车停在延禧宫的宫门口,仿佛接了玥常在去……可是四天后才抬着轿撵送回来的,这……玥常在,会不会是姐姐我看错了呀……”
此言一出,殿中便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起来,绣玥知道躲不过,在座位上敛下目光作龟壳状,任凭那些难听的声音传进耳中。
这諴妃杀人的刀,刀刀不见血。
“听到了吗?皇上宠幸这个钮祜禄氏,一连四天让她留宿养心殿,这不合老祖宗的规矩呀。”
“这皇上也太心慈了,她不过就是凑巧有那么一点功劳,就算要报恩,圣上何必非要亲自宠幸她这种人!赏赐些个珠宝首饰也就是了,再不然,晋了常在也就打发了,如何这样抬举她!”
“我听说那天晚上,是她抢了秀常在的恩宠冒名顶替着去的,这才凑巧赶上皇上遇刺,捡了大个便宜,听说那刺客只是个草包蠢材,本就没什么要紧的,却让她白白领了功劳,让皇上惦记着。只可惜咱们哪,没有那个命罢了,换做谁赶上了那一晚,还不都是一样的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