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余太后仰面躺在榻上,脸色青白,已然没了半点声息。而她的眼鼻口三处却是慢慢的往外渗着污血——这般模样,实在是太显眼、太诡异了。只怕外人见了必是要怀疑余太后的真正死因。
更何况,余太后先前还当着满殿的人,不断叫嚷着,咒骂萧翀“谋害嫡母”。
两厢结合,真要闹了出去,说不得真要有人疑心他暗害余太后——虽然这事的确是在他默许下完成的,可也并不愿意背上这样的名声。
所以,萧翀闻声看了阮皇后一眼,开口道:“这是你做的事?难道还要问朕怎么办?”余太后如今模样多半是阮皇后下的手,既如此,阮皇后何必还要在他面前装出这可怜模样?
阮皇后闻言微顿,用力咬住自己的薄唇,很快便镇定了下去。她细声道:“是臣妾失态了。”说罢,她便半跪在榻边,拿起帕子擦拭起了余太后面上的血迹。
只是,余太后眼鼻口处的污血却是一时擦不干净,擦着擦着便又见着新的污血跟着渗出。
阮皇后拿在手上的帕子几乎都要被污血染透,那些紫黑色的污血方才渐渐止住。她不觉松了一口气,另换了一块帕子接着擦,而那块擦过的、染满了污血的帕子则是被她随手丢到寝阁一角的炭盆里。
火焰先是被那盖在炭上的帕子掩下,随即又跟着慢慢窜高,不一时便将那条薄薄的丝帕给烧着了,淡烟与热气一起腾起,屋内温度似乎也跟着升高了一些。
阮皇后小心的用手上这块新帕子将余太后脸上血污彻底擦净,眼见着再没有错漏,这才慢慢的站起身来,抬目去看萧翀:“陛下,您看,现在是不是没问题了?”
萧翀垂目端详着余太后那张被擦净的脸容。
血污、脂粉、乃至于口涎这些东西早已被阮皇后擦净了,只留下一张近乎陌生的脸皮,满是皱纹、苍白瘦削,微抿的唇角似乎还带着刻薄的笑意。
几乎看不出余太后昔日半分神采。
大概,人老了、人死了,都是会变成另一个模样的吧?
萧翀沉默片刻,方才开口:“行了,就这样吧。”说着,便要抬步往门外去。
阮皇后却没有立刻应声或是紧跟上去,而是抬眼凝视着萧翀,秀眉微扬,眼睫纤长,一双明眸好似宝珠一般。
她真是个绝世罕见的美人,哪怕因着侍疾之故只着素衣,面容略有憔悴,可那样的容色却是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能熠熠生辉的。此时此刻,她站在榻边,凝目看着萧翀,神色间竟是带着一种奇特的温柔,说不出的缱绻。
“陛下未免......”她轻轻开口,斟酌片刻才道,“未免太着急了?”
萧翀闻声顿住脚却并没有回头。
阮皇后却是微微一笑,声音柔软而又温软:“我知道陛下一向是懒得与我多说......无论我为陛下做了什么,无论我如何的费尽苦心,陛下也从来没有半点动容。甚至,在陛下心里,我这个皇后甚至比不上嘉妃那样愚蠢无知的女人——事实上,她那样的容貌,甚至连以色侍人都称不上!”
萧翀终于出声,声音冷冰冰的:“这就是你对朕下药的原因?”
阮皇后闻言不由挑眉,唇角微扬:“是了,陛下可不是会为了我而顿住脚步的人——您现下顿足不前,想来是.......”
“药效发作了?”她故意拖长语调,然后含笑反问。
萧翀并未应声。
阮皇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上前几步走到萧翀身侧,看着仍旧立在原地,面沉如水的男人,心里不由生出许多无法言喻的得意来。于是,她侧头看着萧翀,用撒娇般的语气接着道:“既然陛下不肯回答,那便是默认了意思了?”
萧翀仍旧是没有开口,薄唇微抿,如同两片轻薄的刀片。
阮皇后看得心尖微痒,嘴上仍是笑着:“那,您应该是猜出了我把药下在哪里了?”
萧翀闭了闭眼,然后才沉下声音回答道:“炭盆里的帕子。”
阮皇后闻言,面上笑容更胜——她遇到过很多攻略对象,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比眼前人更叫她心动。
他英俊,强大,冷漠并且睿智。
如同磐石一般坚硬,难以动摇。
可也正因如此,阮皇后才更加渴望能够完完全全的征服这样的男人,打破他,让他那张英俊冷漠的脸上染上其他的颜色,让他为自己屈服,让他为自己动心..........
所以,阮皇后也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她并不急着动作,反到是柔声往下道:“果然!陛下明照万里,什么都瞒不过您。”
“其实,我一开始实现把药下在自己身上的。不过,我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说到这里,阮皇后笑靥如花,语声轻快,“倒也不是我怕疼怕死,而是因为陛下如此防备我,甚至连我的指尖都不愿碰一下,便是真在自己身上下毒怕也是无用的。”
“所以,你把毒下在了余太后的身上?”萧翀冷下声音。
阮皇后点点头,露出甜蜜的笑容:“比起陛下,余太后虽然警惕心重了些,可到底还是很容易对付的。我用药水染了自己的指甲,趁着为她侍疾的功夫,一点一点的用药毒死她。因为用量微小的缘故,我不得不多忍了这么几天,这才等到余太后咽气。”
萧翀沉默片刻,方才开口:“所以,余太后临死前的疯狂以及之后的三窍流血也都是你预料之中的?”
“是啊,不如此怎么能让那些宫女太监避退?”阮皇后随口道,“不如此,我又如何能够当着陛下的面给陛下下药?”
事实上,对于阮皇后来说,余太后不过是她用来取信萧翀的工具罢了——萧翀与余太后纠葛甚深,多年恩怨,无论如何他肯定是想要亲眼看着余太后咽气的。
这样的时候,哪怕萧翀再警惕、再多疑,他的心情和情绪必然会陷入某种不可避免的波动之中。
哪怕那样的波动只是短短一瞬,可那也是她下手的最好时机——就像是僵硬的面具露出微不可查的缝隙,只有顺着缝隙才能打碎面具。
所以,阮皇后当着萧翀的面,用帕子擦净了余太后面上的毒血,然后将沾着毒血的帕子丢入炭盆,随着火焰烧毁丝帕,毒气也无声无息的流入了空气中,萧翀身处殿中自然也躲不了——流通的空气永远是看不见却又缺不了的。
想到自己这一连串的动作,阮皇后心下更是得意,便伸出手,用指尖勾住萧翀玄黑色绣金龙纹的袖角。
嫩白的指尖有意无意的在上面摩挲着,像是男女之间欲迎还拒的玩闹。然后,她顺着袖角,用自己那玉白娇嫩的素手去碰萧翀,试探着去握住那只修长宽大的手掌。
她的语声里是一种从容不迫的笑意:“陛下放心,我对陛下并无恶意。我只是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一更,大家晚安,么么哒mua! (*╯3╰)
第174章 匕首
然而,萧翀却没有让阮皇后把话说下去。
他打断了阮皇后的话, 冷声道:“你这些日子一直留在慈恩宫中侍疾, 想必余太后已经和你说过许多朕幼时做过的那些恶事了吧?”
哪怕被人打断了话, 阮皇后只略顿了顿手上的动作, 面上不见半点恼意,仍旧是笑盈盈的——在她看来,萧翀此时开口,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她倒也乐得配合一二, 软声反问道:“陛下说的是哪件事?”
余太后从来不吝与人说起萧翀的做过的“恶事”,如数家珍一般。所以, 这一时之间,阮皇后还真不确定萧翀提的是哪一件事。
当然,这时候说这些, 对阮皇后来说左右也不过是助兴的情趣罢了。
在她想来,事情到了如今地步, 已是还和她原先的预计一般无二——余太后已是死了,萧翀也已在她手上,这宫里唯一一个能做主的自然就只有她,只要借着“太后病逝, 陛下哀毁伤身”的借口, 便能将萧翀留在身边“养病”,至于接下来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扶立幼主垂帘听政,那就要看情况了。
只要人落到了她手里,再硬的骨头, 她都能想法子挤出水来.......
阮皇后一面想着,一面抬手去探萧翀右手手指,语声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知陛下现在说这些是想拖延时间,我劝陛下还是省省心吧——我与陛下乃是夫妻,原就该做点儿夫妻之事........”
话声未落,阮皇后手上忽然吃痛,忍不住“啊”的叫出声来。
阮皇后容貌生得绝美,一双素手也是美人才有的柔荑,丰盈而不见肉,纤美而不见骨,莹白如玉,赏心悦目,正可衬她那堪称绝世的美貌。
然而,此时此刻,一只匕首正好从手背刺入,雪白锋利的刀刃刺穿了阮皇后柔嫩白皙的手掌,然后又从掌心处露出滴血的刃尖。
滚热而鲜红的鲜血从雪白娇嫩的掌中流下,顺着刃尖往下淌。
一点,一滴,可怖中又带着一种残酷的美感。
阮皇后顿时花容失色。
她不敢置信的仰起头,瞪视着面前的萧翀,那张雪白绝艳的脸上满是犹疑和惊惶:“你,你还能动?!”
根据她的预计,萧翀此时哪怕只是站着都已算是耗费体力,如何又能够对她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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