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不讲了。我得回去了。”抱着剑的男子起身,慢慢悠悠地说道。
“诶?你这人怎么讲到的地方不讲啦?”众食客纷纷叫住他。
“我得回去练武啦!我的筋骨一天不练都会疼的!”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酒楼,听见有人像是叫他,于是停下来回头看看。只见一个小姑娘在他后面跑,边跑边喊:“哎呀等等我!累死我了!”
小姑娘在他面前停下,气喘吁吁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怎么走了啊?想来你就是东宫洵吧?”
男子转身欲走:“故事听听就行了。”
小姑娘不肯就此放过他:“别走啊!你这个故事极好,我想听完。”
“你说听我就得讲嘛?我要走了,回见。”
小姑娘死缠烂打,怎么样都要跟着他。东宫洵架不住她一路吵吵闹闹,终于松了口。
“讲故事可以,这个故事长着呢。我今天要练功了。练完功给你讲如何?”
小姑娘满心欢喜:“好呀!我也正好见见你这红叶派的武林绝学。”
“我身体不好,年岁也长了,练得不好。”东宫洵在红叶山待了十余年,从未离开。待到灵儿成亲的时候才能回皇宫悄悄,第二天便即刻启程回山。第二次出山便是黎儿与令狐城成婚了。
天色已晚,睡前小姑娘提醒东宫洵:“明天记得给我讲故事啊大师。”
“我不是大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我叫你洵大哥好啦!我叫清清。”
“今年多大了?”
“今年十五岁呀!”
“十五怎么不在家,爹娘让你如此任性玩耍吗?”
“我没有爹娘,原来在一位富人家做婢女,伺候少爷读书,我也能旁听几句。如今无事可做,便到处乱跑啦!”
“那现在怎么跑出来了”
“富人家公子娶亲了,少夫人把我赶出来了。”清清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又是为何”
“女人还能怎样,吃醋嫉妒呗。”
东宫洵没接话,只招呼她去睡觉,然后躺下来想事情。
自己十五岁的年纪,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十九岁的时候死了父亲弟弟和一大堆兄弟,全身中毒,经脉全封,武功尽失。去红叶山一住,就是十几年。
清清十五岁时天真烂漫,想来灵儿和黎儿若是似平凡人家的女儿,也该是十分可爱了吧。
但往事不可追忆,这些事情想来想去也是徒增悲伤。只是现在心中忧虑两个妹妹和令狐城,不知道她们如今是何光景。
第二日天朗气清,阳光大好。
东宫洵起了个大早练剑,这是他十几年来的习惯了。
待他挥汗如雨地走进厨房,却发现一个小身影窜来窜去,饭香浓郁。
自古就有君子远庖厨,但他刚入门红叶派时,身体虚弱不能过多训练,师傅便派他去做饭。男儿志在四方,怎能在这地方虚度年华。但他没法子改变,只能压着气规规矩矩。既然让我做饭,那我就得把这饭做好。本着这种心态,东宫洵厨艺见长,他做的菜被诸位同门抢着吃,每日早早地便排起了队。
这么多年来都是自己做饭给别人,第一次身边有个姑娘给自己做饭。
“起得挺早。”
清清闻声回头,看见东宫洵站在门口。“洵大哥,你这家里的食材可是真少,我以前在的少爷家比你富贵多了。”
清清煮了白粥,热了红薯和地瓜。
两个人舒舒服服吃完了饭,清清便缠着东宫洵继续讲故事。
“这故事长的很,又复杂得很,你”
清清立马打断他的话,“洵大哥快讲吧,我想听着呢。”
东宫洵没什么事情可做,给小姑娘讲讲故事也算有一个人陪她说话了。
“上次讲到哪了?”
“东宫胜大将军战死,三个孩子都被安置了。”
“是啊。两个妹妹还尚不知道去世是什么意思。她们自小就习惯了父亲不在身边,即使是自己思念甚深,也懂得父亲是为了百姓,不会任性苦恼。”
东宫黎住进了令狐城家,住在晚秋院,令狐城的空山院旁边。
东宫黎已经不是小孩子,明白父亲和哥哥去世是什么意思。但她出殡的时候也没有哭,告诉姐姐哭也没用。战死了就是为国牺牲了,死的光荣。
这话出口令身边的一众大人称赞。小小年纪就懂得舍小家顾大家,这种精神绝非常人能有。
但其实她知道父亲战死或许是因为什么,但此事根源是皇帝善妒猜忌造成,臣下都对此事绝口不提免得引火烧身。
东宫黎夜里偷偷哭,心里想念父亲哥哥但也没人可说,咬着手腕抽泣,常常把手腕咬出血,但白日里还是没什么事情一般。
东宫黎自此事,性情大变。不在打打闹闹调皮捣蛋,没事的时候就在学做女红,练琴棋书画,一个人舞剑。
令狐城清晨练功回来,就看见院子里舞剑的东宫黎。
女子身段曼妙,脚步轻盈,手腕带着闪着幽光的剑翻飞闪动。剑势迅猛,剑气逼人,清脆的舞剑声伴着衣料摩擦声。女子转身间黑发飞扬,英气逼人。
令狐城第一次见识东宫黎的剑术,不禁感慨此女子小小年纪便武功卓绝。
一直看完她舞剑,才问了一句:“黎儿日后要不要和我一起习武”
东宫黎转身看他,拿袖子揩了揩汗,“也好。”
她独自一人也闷,学学新东西也好。
第五章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二日一早东宫黎去了校场,教武的师傅和令狐城已经都在了。
练武的师傅是皇宫禁卫军统领海智将军的关门弟子林守,武艺精湛绝伦。但少年时作战重伤,腰伤经常发作,便不再留军队,只做老师。林守常常出入大将军府,黎儿也认识他。
从这个时候起东宫黎和令狐城一起练武,一直练了七年。
两个人互相切磋,也和师傅经常比试。打来打去三个人渐渐熟识,训练之外话也越来越多。
东宫黎郁郁寡欢无人说话,话也少;令狐城年少老成,一心培养自己,不与人过多闲谈。两个人凑在一起练武话却越来越多。
后来直接一起学习琴棋书画,一起吟诗作对,一起互相陪伴走了五年有余。
东宫黎性子急,练武的时候常常受伤。令狐城懂医术,便给她调些中药外敷内用。有一次东宫黎舞剑手滑,剑脱手而出,眼看着要砸在背上,她反手一抬堪堪将剑柄抬起一截,但剑刃还是实实在在砸在悲伤,瞬间出了一道血口子染红了衣服。
她向来忍着疼,当时没告诉令狐城自己受伤了。隔了几天才嘟嘟囔囔和令狐城说自己后背受伤了,倒不是因为疼,实在是伤口在背上,自己上药着实困难,稍有不慎便会再次撕裂伤口。几天来伤口没好反而被她弄得快要发炎了。不得已只能求助令狐城,她不想让婢女近身。
令狐城好整以暇看着她,调侃了几句:“怎么自己做不来了想起我来了你若是早点找我这伤口这几天都好了。”
东宫黎看着他挑眉毛的样子羞红了脸:“你快点帮我上药,还取笑我。”
两个人一同回房,气氛瞬间有点尴尬。
要上药得脱了上衣只剩下内衬,虽然还是小孩子年纪,也懂得男女授受不亲。
令狐城先开口:“没关系,我不会看你的。你只把背转过了就行,我绝不乱看。”
待东宫黎脱了衣服令狐城转过来给她上药,指尖点着药膏往伤口上摸。伤口有些发炎化脓,上药的时候肯定会疼。东宫黎一声不吭,齿缝里却倒吸凉气。
令狐城:“你若是疼,可握着我。”
东宫黎羞红了脸,没去抓住他。
“我们本就是订了娃娃亲,日后也是要成亲做夫妻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这么害羞含蓄也没必要。
东宫黎索性抓住令狐城的左手。他手很温热,不似她一般冰冷。
令狐城:“手还这么凉。”
他上药很慢,怕她疼,就轻轻薄薄地抹一层。少女肤如凝脂,冰肌玉骨。他右手指尖都有点抖,碰到她的肌肤时全身都觉得酥麻。
碰到背部比手会感觉更亲密。
上了药令狐城嘱咐她,“今天晚上再上一次药,然后睡觉的时候要侧着睡,要么趴着睡。”
“趴着不舒服,侧着不习惯……”
令狐城嘴角一斜:“那你站着睡咯”
晚上他又来她房中,给她拿来一个宽大的垫子。
“晚上睡觉垫着这个也行,比硬床板对伤口好。”
这时气氛比早晨好多了,两个人也没那么放不开。
上了药令狐城就收拾药箱走了,临走前和东宫黎说晚安,声音轻轻的,很温柔。
“嗯,晚安。明天见。”
东宫黎第一次听他说晚安,好听的声音回荡在心中反复循环,心里想有一颗小石子,砸在了久无波澜的湖面,漾出一层层涟漪。
他的一声晚安反而让她失眠。
之前两个人一有时间便待在一起,练武练琴作画对诗。他们谈古论今,从不提爱情。这一点仿佛是两个人特意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