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待只剩两人的时候,彩浣终于忍不住牢骚了,“老夫人怎么能这样呢,这刚刚罚跪在雪地里那么久。浑身都冻僵了。”
去燕镶寺上香,那又是站又是跪,不折腾人命了吗?
安澜静静听着,有空发牢骚,不如想法儿离了她身边。呆在她身边,除了能见着侯爷,幻想能爬上侯爷的床,还能干什么。
好容易到了安澜的院子,那两个粗使嬷嬷还窝在暖烘烘的炕上呢。
如此懒散,整个偌大的侯府,除了在安澜院子里,借她们八个胆子,那也是万万不敢的。
彩浣一见自己出去受了那么大的气,遭了那么多的罪。这两个粗使嬷嬷倒是乖觉舒服得很,立刻三步并两步,要不是刚刚伤了膝盖,她恨不得飞进去揪住那两个老货的耳朵。
“睡什么睡!还不赶紧起来烧水给主子洗澡?”插着腰,彩浣心里头那个怒。把两个老嬷子打发起来,自个儿一屁股做在暖烘烘的炕上,扯了被子盖着,心疼自己这膝盖,怕不是要废了。
彩浣自个儿坐的舒服,刚刚被拧起来的两个老嬷子瞧了这个小妮子,心里也不痛快。这又是从哪受的气,撒到她们身上来了。还给主子洗澡,她自个儿那屁腚子坐的倒是老实。
心里不痛快,但到底不敢说出来。这彩浣毕竟是一等丫鬟,等级比她们高。这彩浣又不像安姨娘,是个牙尖嘴利的主,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安澜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不禁想着,前世自己都把自己作死了,怎么就没想过要整顿整顿自己身边的人呢?
转了身,向自己屋子走去。一开门,屋子里还残余着芸香的味道。等会儿既然是要去燕镶寺,那芸香是不适宜了,换个更清淡的香便是。左右,不能失了姨娘的身份,也不能僭越了姨娘的身份。
褪了身上已经湿了的外衫,露出了里面的丝白亵衣。亵衣也湿了,正贴着那纤弱的身子。翻出了跌打的药,安澜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发呆。
额上的伤,倒是狰狞。
第5章 燕镶
两个粗使嬷嬷推开了门,送来了热水。
一踏进门儿,便瞧见只穿着亵衣的安姨娘正等着呢,那浸湿透了的亵衣,将纤细身形勾了出来,面色煞白,唇色极淡,额上的上有些点眼。
呦,这屋子里怎么没燃炭呀?一进去冷飕飕的。
两个嬷嬷倒热水之余,互相使了使眼色,烧热水晚了时间。原本想着的是,若安姨娘问起来,她们也只推脱到彩浣身上,说是彩浣偏也要赶着洗澡,要她们烧水。
现在好了,彩浣只顾着自己,根本连安姨娘屋子里的炭都没燃。
“你们出去吧。”
见热水放好了,安澜便出了声。走至浴桶前,安澜便打算解衣。
两个嬷嬷低着头道:“是。”
边低着头边往外走,待关上了门,互相望望,又往已经关上的门瞧瞧,不知怎地,心里不踏实了起来。这安姨娘脾气也太好了吧?这种好,好得让人心里直哆嗦。
平日里,她们虽说也偷懒些,但平面儿上不敢太过。不然安姨娘也会拿乔着姨娘作态发怒的。
只不过就是大部分时间把她们这些伺候的赶得远远地。但需要她们做事的时候,她们也不敢违抗的。
可今天,要去上香前的沐浴焚香,不仅烧水晚了,那彩浣更是只顾着自个儿暖身子,连炭都没燃。
安姨娘居然什么都没说?
这脑子里全是疑惑,这心儿却是不踏实。都是这侯府里的老人了,活了大半辈子,大见识没有,一点点儿常识还是有的。侯府极重规矩,这安姨娘虽说是贱胚子出身,自个儿心里就瞧不起自己,所以不大使用下人。但是,兔子急了还要人呢。这不声不响的,怪吓人的。回头,安姨娘要是记在心里了,侯爷的枕头风一吹,下人哪里斗得过姨娘?
这发落出府或者是乱棍打死都是有的。
这越想越是觉得不妥,两嬷嬷互相道了道自个儿心思,只道:“平日里我们也懒散惯了,这几日,就勤快着点?”
“在理,在理。”
胡乱点了点头,两嬷嬷走着,先瞧瞧动静再说。
“唉,要不要跟彩浣提提?”
“她?哼,眼睛长头顶上的妮子,可激灵着呢。再说,人还有一个在老夫人那做事的娘,和跟着管家做事的爹,哪要咱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一提彩浣,那说话的声音就响了一分,显然心里有不痛快。那么大的一个炕,她一个瘦丫头,硬生生挤走一半。要她们两个老婆子缩在炕角。
这两婆子嘀嘀咕咕。
另一边屋子内的安澜,进了浴桶,那冒着寒气的身子,一下碰到了热水,还猛地不适应。那掬水的手指,根根纤细葱白,只是有一处,早上被安澜掐入血肉的那一处,被水泡发得有些泛白,隐隐约约,还有丝丝血迹往外流出。
安澜又按了按伤口,疼从指尖钻了心。细细的眉微蹙。那两婆子担心的是,安澜不声不响,不再像前世那样怒斥,只是因为目前这事还放不到她的心上。
左右,两婆子做的过了,打发出侯府便是了。
而彩浣......
安澜秋水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她可知道彩浣的下场......苍白无血色的唇勾起,羸弱的笑。日后,这侯府可精彩着呢,狼虎食人之地。
奴不衷主,主不保奴。
历来道理不都是这样的吗?
敛着眸子,安澜眸子里波光诡谲,热气渐渐冒了,安澜待得久,水愈发温凉,苍白纤弱的浴中娇人,却忽地,两滴豆大的泪珠滴落下来。接下来便是止不住,如断了线的珍珠。
带着伤的手指,不住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
这一哭,眼睛便稍稍有些肿。
从浴桶里出来,穿了亵衣,房门便被推开了。是已经洗好换好衣裳的彩浣,对襟浅粉袄子,映着外面皑皑白雪,极是好衬色。
彩浣这回来得倒是不迟了,因着洗澡的缘故本就晚了些,要是耽误了老夫人去上香的时辰,那是谁也吃罪不起的,况且,也惦记着安姨娘手里的跌打药呢。虽说她也有跌打药,但和安姨娘手里的成色,是完全不能比的。
再说了,她这膝盖受伤受冻的,还不是因为安姨娘?
“安姨娘。”彩浣向安澜行了行礼。
安澜点了点头。
彩浣走上前,眼尖的瞧见了梳妆台上的跌打药,白瓷小圆钵,便上前,乖巧的从小圆钵里抹了药,这药是浅青近透明的,一旦抹到伤口上,那最是清凉缓痛的。
一等丫鬟本就不做杂事,再加上彩浣又是个水灵灵的少女,那手指,端的是滑柔,先是帮安澜上了腿上的药,接着,便打算是安澜额上的伤。但一眼瞧见了安澜手上的伤,顿时吸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时候伤的?
心中惊疑,但倒是没问,规规矩矩上了药。
“头上的我自己来吧。”安澜接过了彩浣手里的小圆钵。
彩浣应了,便转身帮安澜寻等会上香要穿的衣裳。
上香的衣服,要的是雅素端庄,原本早上穿的那件,就颇是合适。左右一会儿,彩浣寻了件月牙白银丝暗纹的衣裳,“安姨娘,这件可行?”
安澜瞧了,白色,颜色倒没什么不妥。只是今日额上有伤,白色倒是太点眼了,显得额上的伤太明显,恐会惹得老夫人不高兴。皱了一下眉,罢了,反正今日老夫人在意的也不是她,况且......安澜眸色有些异样,前世她死了,也没人给她戴过孝,今日,就当她自己给自己戴孝上香了。
遂点了点头,道“就这件吧。”
“是。”彩浣取了来,帮安澜穿上。在帮安澜梳妆时,这才发下,安姨娘的眼睛有些肿。安澜的眼睛,生得极漂亮,端的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如今红肿着,倒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这是刚刚哭过了?彩浣帮安澜梳着发髻,能不哭吗?表面上一副姨娘作态,私下里还不是因为被老夫人训着,躲房里偷偷哭?
待安澜梳妆好了,一袭月白色衣裙,端的是人比花娇,拿着一雪狐护手,外面罩着同样雪白的雪狐皮制成的挡风衣。
彩浣瞧着那价值不菲的雪狐风衣,眼里羡艳不已,哪个女孩儿不喜欢这种漂亮名贵之物。
待彩浣拿了那白瓷小圆钵回自己屋里擦了药,又回到安澜屋内,跟着安澜往老夫人的院子去。
这老夫人要去燕镶寺上香,虽说只是平常上个香,但那也要二十余名家丁护着,还兼贴身伺候的丫鬟。
果然,待老夫人瞧见了安澜的装扮,皱了皱眉头,但到底没说什么。安澜出身是不待见,但她软着性子闷不吭声,倒也不是那么惹人嫌。况且,今天还有正事。
待上了轿子,老夫人对着旁边儿随轿的福嬷嬷道:“叫管家给安姨娘裁两件衣服。”
“这眼瞧着要大年了,是该给安姨娘添两件衣服了。”福嬷嬷俯身应着,她是跟着老夫人的老人了,这事事都要为老夫人想的周到点。这老夫人的意思,明显是不待见安姨娘那一身奔丧似的衣裳。人年纪大,就喜欢喜庆点的,这要给安姨娘裁衣服,裁的肯定是些暖色调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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