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瑾瑜便不说话了。
他这孝顺劲儿可比牛坚强多了,自从进屋开始,她就没见牛坚掉一滴泪,也没有像牛群这样大乱分寸。
他们性子确实不同,或许牛坚脾性一贯如此,只是心里难受不流于表面,把自己隐藏的极好,也或许,他对牛怀义的死,本身就没有那么大的冲击。
当然,她宁愿相信前者。
“牛群,老爷都不在了,你能不能收起你那些任性!”二夫人忽然开口,让本欲出门的他停住了脚步。
他猛地转过头来,看着二夫人一字一句地说:“我一定,要为我爹报仇!”
“没人阻拦着你报仇!”因为他的顶嘴,二夫人脸色冷了几分,说话的分贝也骤然提高:“谁不想替老爷报仇?我现在就想找到凶手,恨不得一口咬死他!问问他,到底跟老爷有什么深仇大恨,把我们牛家害成这个样子!”
“可是即便再着急,也得冷静下来,这位姑娘说的对,县衙的大门都已经关了,你现在大张旗鼓地回去,惊动这么多人,只怕会适得其反。”说到这里,二夫人口气柔和了一些:“再说了,你娘还在屋里躺着,你总不能,连你娘也不管了吧?”
左瑾瑜心道:这位二夫人倒是很理智,这一点,牛坚是完美地遗传了过来。
这一番说辞,终将牛群说动了,他没吭声,接着往外走。
二夫人急声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
“我去看我娘。”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知不觉,已经快要戌时末了,没有二夫人发话,众人也不敢回去,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二夫人发话让大家回去休息,让大少爷留下为牛怀义守灵。
此时万安开口:“二夫人,守灵之事,只怕由大少爷守不太妥当。”
由此,左瑾瑜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二夫人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由坚儿守夜不妥当,还有谁妥当?”
“二少爷。”万安似是没看出二夫人脸上的阴郁,接着道:“按理说,这守灵本该是嫡子守才是,二少爷虽年龄小,可到底是嫡出,而大少爷,却是庶出,此事当然由二少爷守灵最为合适。”
顿时,整个房间一片死寂。
没有人不清楚他这话是在往枪尖上撞,府中上下谁都知道,二夫人最为介意这个,他却偏偏非要在这个时候故意强调。
更何况,他现在还没有排除嫌疑,此话岂不是引火烧身?
果不其然,二夫人狠狠横了他一眼:“万安!”
“二夫人,小的也是实话实说,老爷虽不在了,可也不能乱了府上规矩。”
万安抬着头直视着二夫人,丝毫不畏不惧。
左瑾瑜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脸上扫了一圈,摸着自己下巴,若有所思。
最终还是二夫人妥协,收回目光,冷哼一声甩袖离去,出门的时候没好气地吩咐下人:“去把二少爷喊来为老爷守灵。”
牛坚也是不着痕迹地剜了万安一眼。
不仅是他娘介意,他自己更加介意。
明明自己比牛群那个草包不知强了多少倍,可他的父亲却从来都是偏爱这个小儿子。
难道仅仅就因为他是嫡出,而自己是庶出么?
这个对他来说,无疑是根长长的刺,一直扎在他内心深处。
而今日万安这番话,是真真切切又把那根刺扎的更深了些。
二夫人带着大少爷一走,这屋里的人也就自动散了去。
不一会儿,便见牛群匆匆而来,此时的他已经换了丧服,过来看到左瑾瑜还未走,便道:“本想让你们在这儿多住些日子,没想到竟出现如此噩耗,实在惭愧。”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守株待兔
“二公子此话就见外了,令尊被小人所害,我也实在惋惜痛心。”
牛群叹了口气道:“先回去歇息吧,今夜我替爹守夜。”
左瑾瑜摇摇头,眸子坚定:“我与你一起。”
“一起?”
牛群皱起眉头,这守灵乃是逝者尔孙辈的人,她无亲无故的,在这儿跟着自己守灵,于礼不合。
“嫂子到底年纪轻,不懂的这些。”牛群苦笑一声,正欲要把道理讲给她听,却见左瑾瑜抬手道:“你什么都不必说,我明白,但今夜,我必要与你一起守。”
这下牛群更加不解,他这位嫂子也不是那种不懂礼数太过任性之人,怎么会如此坚持?
“不知嫂子为何……”
左瑾瑜莞尔一笑,颇有深意:“守株待兔。”
夜越来越深,外面响起了更声,已经三更天了。
困意来袭,左瑾瑜打了个哈欠,她在桌子上撑着脑袋。
“嫂子,你要是困了就回去睡吧。”牛群看她这样子也有些过意不去,但也不理解为何她为何非要跟自己在这儿一起守灵。
什么守株待兔,他都不知道这位小嫂子在打什么主意。
“不困,不困。”左瑾瑜违心说着,私下又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疼的差点没一嗓子嗷出来,困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说完她还往窗户看了几眼,奇怪,都这么晚了,兔子还没来,难道是自己判断失误?
正在她纳闷的时候,撇眼看到了门口悄悄塞进来一根长管子,她心里咯噔一声,整个人瞬间清醒,迅速把浸好水的手巾拿过来一手捂住自己口鼻一手交给牛群,小声道:“捂住。”
牛群茫然无措地接过来也学她的样子赶紧捂上,戒备道:“发生什么事了?”
“兔子来了,打起精神,将计就计,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左瑾瑜吩咐了几句就示意他看向门缝的方向,牛群大惊,回头想说些什么,左瑾瑜立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随即二人回到原位,将计就计趴在桌上,小心注视着外头的一举一动。
片刻,“吱呀”门被人推开,有细微的脚步声正朝着他们一步步走来。
脚步声很轻,左瑾瑜听着那脚步声慢慢向自己走近。
一步。
两步。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脚步声停了,左瑾瑜透着缝隙只能看到地上的一双黑靴。
忽然头顶发出一声冷笑。
“呵。”
左瑾瑜的小心肝颤抖了一下,你来就来吧,你吓人干啥。
“我本,不想杀你的。可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一起送你上西天了。”
左瑾瑜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不过听他这声音,果然是让自己猜对了。
接着,那脚步声又继续响起,不过却是转过身一步步走向了正躺在床上已经变成尸体的牛怀义。
“老东西,也不知道你得罪了多少人,竟然这么多人都想让你死,虽然你的死不是我干的,但是我不能让你等到明天,这仵作官府一来,势必会查的清清楚楚,所以,我还得再帮你一把,不过也挺好,有你最心爱的宝贝儿子陪着你,也不必怕路上孤单。”
那人说完之后,快步走到门口,不一会儿,“唰唰”的声音传来。
左瑾瑜忽然觉得腿上一凉,定睛一看,大惊。
他竟往地上倒了油!
瞬间左瑾瑜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奶奶的,这是要把他们都烧成黑炭人干,以此来毁灭证据,神不知鬼不觉得,也太他娘的阴毒了。
地上被倒了一桶一桶的油,他一边倒一边恶狠狠地笑:“不是要找人来调查吗?来啊,我看看明日你们能调查出什么。”
终于把油全都倒完,他也费了很多体力,能听出他粗重的喘息声。
而现在,唯一的火种,就是自己身边的烛台。
左瑾瑜悄悄碰了一下对面的牛群,让他做好准备。
果不其然,那人往他们跟前走来,伸手准备去拿烛台引火。
当他刚伸出手的时候,牛群迅速起身,一拳打在那人的胸上。
对方被打的措手不及,捂着胸口连连退后几步,左瑾瑜也随着起身,才看清这人蒙着面,一身黑色夜行衣。
“看来这迷香该换一换了。”黑衣人低低骂了一句,扭扭头活动活动手腕,一副蓄意待发的模样。
“你是什么人!”牛群厉声质问。
左瑾瑜无奈:“大哥,你跟他在一块儿生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听出他是谁么?”
牛群一怔,接着马上回味了一下,顿时睁大眼睛:“万安?”
“不错,是我。”黑衣人坦荡承认,随即把面巾拿下,露出面容,不是万安还能有谁?
“不过你们再聪明也没用了,因为你们,很快就要死了。”
万安脸上的五官狰狞着,双拳紧握,尤为可怖。
牛群大喝一声,向他冲去,万安冷笑一声,丝毫不将他看在眼里,牛群这小子几斤几两他可明白的很,一些没用的花架子,三脚猫工夫还在他跟前丢人现眼。
不过几个回合,他就结束了这场战斗,不费吹灰之力。
牛群重重摔在地上,还想再起来接着打,万安不紧不慢地过去,一脚就踩在了他身上,双眸一眯,脚下用力,牛群死咬着牙不哼出来。
“我就知道,我爹的死,肯定跟你脱不了干系!”牛群大吼,头一次痛恨自己这样无能,即便知道了凶手,也根本没有本事去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