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是厉老将军最先举起酒杯,对谢衍道,“谢将军年轻有为,昔日虽然顽劣不恭,如今战功赫赫,堪称后辈之楷模,这杯酒,老夫敬你。”说完,完全不给谢衍说话拒绝的机会,直接便先干为敬了。
谢衍眼神中骤然闪出一丝冷意,他纵然是少年得志,一战成名,但是,他始终是后辈,厉老将军这名义上是敬他酒,实则却是不着痕迹的就给他戴了一顶不敬前辈的罪。
当厉老将军将杯中酒喝完以后,就将酒杯倒立,也示他真的将酒喝完了。
此时,殿内鸦雀无声。
厉老将军是老臣,久经沙场的将军,也是战功赫赫,虽然他如今没了兵权,可是,那在军队中的威信,还是有的。
谢衍是新进的天子跟前的红人,就凭近来他的势头,厉老将军怕是也占不到便宜。
但是,在坐的众人,也都瞧除了厉老将军来者不善。
裴贞儿是真性情,又是如男子一般的性格,自从谢衍立了军功,她敬佩谢衍得很,此时见着谢衍受辱,便道,“这厉老将军一大把年纪了,还放着众目睽睽之下为难谢少爷,也不怕丢了老脸。”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坐她周围的人听见,宋清棉闻言,立即便愤怒了,“裴小姐,我外祖父乃征战沙场,为东魏立下赫赫军功的将军,岂是你能置喙的?我看你小小年纪,如此口不择言,不学大家闺秀的矜持,一看就知是没教养的人。”
裴贞儿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因为她方才是在替谢衍打抱不平。
再则说,她何曾受过这边屈辱。
她虽然因为宋清歌的缘故,不喜宋清棉,却没有出言恶语相向。
此时听闻宋清棉骂她没教养,她只差拍桌而起,可是考虑到这是非同一般的场合,便压抑着愤怒道,“宋二小姐,论没有教养,谁敢和你比啊。厉老将军教导了你娘,你娘教导你,你又是什么样子的,你心里没数么?”
宋清棉闻言,就要站起来和裴贞儿对骂,还是老夫人先开口道,“你是又想回去关祠堂么?!”
裴贞儿没想到老夫人竟然帮着她说话,一时既是感动,又是内疚自己的出言莽撞。
宋清棉也没有想到老夫人会帮着外人来打压她,她倒是识趣的闭了嘴,不过,望向老夫人的目光,无比的恶毒,但只是转瞬即逝。
宋清歌之所以没有先开口,她是因为知道肯定能应付得来,而且,论整人的方式,厉老将军远不如谢衍。
她原本只是淡然的看着这一切的,没想到裴贞儿竟然开口打抱不平,又受到了宋清棉的侮辱,便冷清的开口,“贞儿,这人无论老少,只要将脸揣在兜里,便是什么事也能干出来了。”
裴贞儿先是没有听懂宋清歌话中的意思,等到反应过来,便掩嘴一笑,知道宋清歌是那厉老将军和宋清棉不要脸。
宋清棉再不想被关祠堂,即使知道宋清歌在拐弯抹角的骂人,却也只有闭口不言,装作没听懂,可是,她心里气愤的是,为什么老夫人和宋清歌,宁愿帮着外人,也不愿意帮她。
她此时,除了疑惑,便只剩下满腔的仇恨了。
此时,谢衍的声音传来,只见他收起了笑容,那邪魅的桃花眼里,全是冷意,他一开口,声音霸气,“厉老将军如今岁数已去,虽说不能上阵杀敌,却不忘爱护晚辈,谢衍着实钦佩。只是,厉老将军方才敬的酒,不只是敬谢衍,也是敬我东魏在战场奋勇杀敌的好男儿,这杯酒,谢衍代替他们受下了!”
厉老将军方才话一出口,见天子没有开口替谢衍解围,脸上浮现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他与定国候,曾经是周尧禹的左膀右臂,可是,周尧禹唯独对定国候更加的信任,他心里嫉妒定国候,二人一直不合。
第三百二十八章 庆功宴之青梅竹马
第三百二十八章 庆功宴之青梅竹马
此时,谢衍话音落下,在场的人无不佩服。
厉老将军先是说谢衍伪装多年,顽劣不恭,后来他又先敬酒饮尽,硬生生的让谢衍担了对长辈不敬的罪名。
而谢衍则是直接说他老不中用,而他敬的酒,不是敬他谢衍一人,既然是敬东魏战场上的好男儿,他谢衍又为何受不得?
厉老将军反倒吃了一个哑巴亏。
周尧禹见气氛尴尬,脸上便有些不悦,皇后离他最近,一察觉到氛围不对劲,便立即吩咐言秋将准备好的歌舞唤了出来。
歌舞一出,众人身心皆放松。
厉老将军端起桌前的酒杯,大口的闷下,那抖动的胡子证明他气得不轻。
谢衍倒是一脸的坦然,悠闲而自在。
戏台子上歌舞升平,台下的男子推杯换盏,女子交头接耳,妇人评头论足,一时之间,殿内热闹非凡。
歌舞表演完毕,皇后为了增加庆功宴的乐趣,便提议让台下的人,无论男女,皆可以上台展现自己的才艺。
台下男子互相推让一番,可最后也无人上台。
女子也如此。
皇后见状,不觉有尴尬,反而露出得体的微笑,道,“今日是谢将军的庆功宴,这宴席又是本宫一手操办的,不如,本宫便再送谢将军一份惊喜。”说完,目光便移到台下一人的身上。
宋清歌跟着皇后的视线望去,最后,见皇后的目光停留在方才用冰冷的目光看她的那女子身上。
同时,听闻皇后微笑着说,“心儿,你与谢将军是小时候的玩伴,二人自小感情便深厚,如今,也有十年未见了吧,今日一见,你还不送一份礼,恭贺谢将军?”
那被唤做心儿的女子,闻言,起身,举止优雅,落落大方,端着高贵的冰冷,可是,她一开口,声音如空谷幽兰,“是,皇后娘娘。那心儿便表演自己在外祖家闲来无事,自己编写的一首曲子,送给衍哥哥当做贺礼。”
宋清歌闻言,心里立即便生出一种不悦来,又是一个用衍哥哥称呼谢衍的人。
有了一个周景琅还不够,如今又增加一个什么心儿。
于是,她便瞪了一眼谢衍,恰巧此时,谢衍正用无辜的眼神望着宋清歌。
二人之间的眉来眼去,都落在了心儿正望着谢衍期盼的眼神里。
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转眼望着宋清歌时,露出淡淡的不屑。
皇后对心儿的表现相当满意,便露出得体的笑容,又转眸去看谢衍,见谢衍一脸的冷漠,心底升起一丝不悦,可是,面上的笑容没有消减,“谢将军意下如何?”
“禀皇后娘娘,纪小姐小时候的确与微臣相识,不过,那些都是儿时旧事,微臣已不记得了,微臣怕是受不起纪小姐的这份厚礼。”谢衍冷冰冰的拒绝。
纪小姐,多么陌生的称呼。
心儿露出尴尬和不甘的面容。
曾经,谢衍可不是如此称呼她的。
他唤她,心儿妹妹。
十年不见,难道,都变了么?
“衍哥哥是忘了,可是心儿还记着。若是衍哥哥不敢接受心儿的一份礼物,那心儿便将这份礼物送给驰骋沙场的东魏好男儿,衍哥哥带他们收下,可好?”
心儿边说,边已经走到了台上。
其实,她和宋清歌在乍一眼望去,身上那份气度是有些相似的,都是冰冷,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是,二人又有不同。
宋清歌是清雅脱俗,冷而惊艳,身上那份疏离是高贵得让人不敢亵渎。
可是,心儿是高傲,她的冰冷,是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让人不愿意靠近。
但是,无疑,心儿是聪明的。
方才谢衍说厉老将军的酒是敬东魏的好男儿,他提他们受了,此时,心儿便用她的曲子是送给东魏的好男儿来将谢衍,无论如何,谢衍都得接受,否则,便是打自己的脸。
谢衍这时突然一笑,道,“我东魏好男儿正日在边疆保家卫国,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这些歌舞乐声。既然纪小姐如此有诚意,不如改日去我军营中,为我东魏好男儿表演一曲,可好?”
心儿闻言,脸色惨白,谢衍将她当做什么?!竟然要她去军营中卖唱,这对她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宋清歌听着二人间的对话,露出淡淡的笑意,谢衍表面放荡不羁,其实腹黑得很,他损人整人的方式,层出不穷。
心儿方才当着众人的面,将谢衍的军,逼迫他就范,接受她以表演当做礼物,没想到,此时,面临尴尬的她,反而是她。
皇后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谢衍驳了心儿的面子,便是驳了她的面子。可是,她却不能斥责谢衍。那些保家卫国的士兵,随时都有可能流血牺牲,若说要听那乐曲,寻个花魁给他们弹奏表演,也是可行的。
但是,心儿却不行。
哪有正经的闺阁小姐,却专门弹奏乐曲给将士听的?
当众人以为心儿要为此事委屈得流下眼泪时,她却缓和了脸色,露出笑容,道,“既然衍哥哥有如此要求,心儿自当效劳。”
心儿这一笑,倒是有几分姿色的,可是,宋清歌却并不喜欢。
众人舒了一口气,皇后的脸上,又重新恢复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