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想知道，那个救治了胡娘子之后，身体极度虚弱的女孩，被两个恶奴卸去了关节疼痛难忍且毫无还手之力时，又是如何绝地反击，反败为胜的。
他知道，她既坚强，又坚韧。
可他更知道，她的彷徨与无助。
晨暮中初升太阳的浅浅金辉，无力驱散痛苦，只能让那个孤单哭泣的身影更加单薄与寂寥。
赵衍闭了闭眼，努力将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拉回眼前的卷宗。
他告诉自己，关注的点不对，既然没有去探究一个高手的作案手法，就不该再去关注那个少女的任何事情。
他刚刚把注意力强行拉回眼前的卷宗上，王府的大管家让人匆匆来报，晋王带了去了御兽园，实地查看后，要把里面的兽类全部处理掉，改建成一个做紫砂坊。
赵衍马上把自己的视线从卷宗上离开，起身快步去了御兽园。
“……王爷，您看，这里拆除后和那里一并建立窑炉，面积刚刚好，那里……”
“那里本王要建一座博古轩，以后本王所有的紫砂壶，都要放在那里，供后人瞻仰……”
赵琛和身边一个人说得正起劲，管家带着一群人在身后一丈远恭敬站立，听见有人报世子爷过来了。
赵衍走进，也不行礼，面无表情淡淡开口，“见过父王。”
赵琛嗯了一声，“元盛，你来得正好，这座御兽园本王将改建成紫砂坊——”
“父王，”赵衍想也不想就打断，“御兽园是儿丞年幼时，太后赐予，一直为儿丞所有。”
“你，你放肆，晋王府上下全都是本王一个人的，你——”晋王被打断，还被狠狠扫了颜面，怒火一下子就上来。
“父王，你心里很清楚，无论是这里的一块砖，还是里面的一头兽，你都动不了。”赵衍根本对赵琛的怒火视而不见，眼神淡漠，语气冷淡，，仿佛眼前不是皇帝的胞弟，太后的幼子，萧国最精贵的王爷.
“我是你父王，你敢违背我的命令，你个不孝子，你个混蛋……”晋王眉毛都竖了起来，差点就要冲过来动手。
那个站在晋王身边刚刚还侃侃而谈的人，有些惊讶的瞪大双眼。再看一旁的大管家等人，一脸平静无波，仿佛本该如此。
“没什么敢不敢的，只有我想不想而已，”赵衍态度强硬，但之后又微不可察地叹气，“父王，你要建紫砂坊，我让人在周边给你找个庄子，按照你的想法来建，如何？”
“不行，本王就是要在这里。”赵琛看赵衍松口，他却扬起了下巴，一步不让。
“张总管，是谁进了谗言，让晋王要在府中建紫砂坊？”赵衍突然就没了耐性，脸色沉了下来。
声音不大，但极其凛冽，一句话，给人定了罪。
谗言！给王爷进谗言，命不久矣。
赵衍身周似乎有莫名的威压，笼罩所有人。
晋王咋咋呼呼的声音再响，也抵不过只一句来得震慑人心。
他一句“谗言”，无论是谁，罪名已经定下，不容反驳，不容抵赖。
张总管本来站立的好好的，听到赵衍问他，十个脚趾不自觉就在靴子张开，背脊紧绷，恨不得把脚像树根一样扎到地里去，牢牢稳住身形，不敢丝毫露怯。
当差多年，张掌柜十分明锐的发现，眼前的世子爷情绪并不太好，他可不想被波及。
他只敢用余光扫了赵衍一眼，赶紧低头，他心里明白，自己处在了暴风雨边缘。王爷似乎撞到了世子爷的枪口上，就要倒霉了。
张总管稳住心神，一五一十到来。
第八十五章 小气与退货
晋王的贴身太监王德胜的干儿子，要捉了御兽园刚产仔的母鹿，说是大补之物。御兽园总管不答应，王德胜也出面，最后王德胜铩羽而归。半个月后，晋王被王德胜两父子说动，要求推平御兽园改建紫砂坊。
晋王听着，渐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了身后站立的王德胜。
王德胜两股战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喊冤枉，他只是为了王爷着想，就近建立紫砂坊而已。
“张总管，”赵衍没有理睬晋王和太监之间的事，冷冷开口，“王德胜父子窥伺太后所赐，居心不轨，其心可诛！”
“杖毙！”
“王爷的幕僚未好好规劝，行事马虎，差事不力！”
“杖责三十！”
几句话就夺了两人性命，打了人板子，丝毫没有因为主子晋王而留任何情面。
刘庆在一旁撇嘴，该，让你背后搞鬼。
世子爷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被一口鹿肉坑了小命，你也死得其所。
“啊——”王德胜尖叫，“王爷你可要救我啊，世子爷饶命啊——”
赵琛眼珠都要瞪出来了，“赵衍，你大胆，竟敢动我贴身的人！你个逆子——”
张总管根本没理会赵琛，一挥手，两人离开去抓人，两人上前去拖瘫在地上的王德胜。
赵衍抬脚往御兽园里面走，身后轻飘飘传过来一句话，“张总管，请父王回去休息。”
赵琛手脚并用，还是推不开，被架着往回走，两条腿不停乱蹬，嘴里还不甘心的大声叫喊，“人呢，都死哪去了？我要进宫，我要告诉母后，赵衍你个逆子，竟敢欺负我——”
树上隐藏身形的皇家暗卫掏掏耳朵。
王爷，您就消停几日吧。您没有生命危险，我们是不会出现的。
您进宫见太后，她老人家要知道，专门给世子建的御兽园要被您的太监撺掇成紫砂坊，不揍您一顿才怪！
后面的尖叫渐渐消失，赵衍来到了鹿园。
一个巨大的古树下，那头被王德胜干儿子看上的母鹿正在躺着给小鹿们喂奶，两只小鹿安静的闭眼趴着，正在慢慢吮吸**。
鹿园的管事和几个奴仆守在一边，有两排四人提着光线柔和的宫灯，映照得母鹿一家既美好又安详。
母鹿首先听见了赵衍的脚步声，抬起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由远及近的赵衍，耳朵动了动，立起了脖子。
鹿园管事几人行礼后，赵衍照例了拿一人递过来的小碗，慢慢走近母鹿。
其余人则自动离开几丈远的距离。
“花花，”赵衍蹲下身，轻声唤，手里拿着一把特制的食料，递到母鹿嘴边。
母鹿舔走了食料，把脑袋在赵衍的手心里，轻轻地，顶了两下。
赵衍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起身离开。
你没事就好，你和你的母亲陪着我度过了童年那段最残酷的时间，而今你都已经做了母亲。
放心，有我在一日，没有人能伤害你们。
赵衍走了几步，刚要回去处理公务，突然听见隔壁的园子似乎有议论声，他放缓脚步。
“汪管事，您就行行好，我会付钱的，就赏我两只吧，一只、一只也行。”一个飞禽院的小管事，正在向猫园的大管事低头哈腰。
“我说，要你我来我们兽园求老鼠的女子不是脑子有病吧，哪有官家小姐养只老鼠赏玩的？”汪管事给了小管事一个毛栗子，“不会是哪个低门小户家的小姐，有意肖想我们王府，想要攀高枝，想出来什么奇技淫巧的玩意，来博取世子爷的注意吧？养老鼠，亏她想得出来！你也是个没脑子的，跟着瞎起哄。”
小管事缩了缩脖子，想着有人教他的说辞要不要说出来。
汪管事还在数落，“要不是看你养鸟是把好手，就你帮着外人算计世子爷，看我不马上揍你个稀巴烂！”
小管事一脸冤枉，“汪管事，您听我说，不是什么养着玩的，是太医院林大夫的大女儿，想养几只白色的小鼠。她根本没见过我们世子爷。他们府里寻遍了整个京城，听说只有我们这里有，给猫咪们玩耍用的，还是你汪管事养的独一份，所以，小人厚颜受了请托，求到了这里。谁不知道，汪管事养的猫咪那是全京城都有名的，毛色那个水亮，眼珠那个漂亮，爪子那个灵活……”
远去的赵衍突然顿住了脚步。
汪管事听了脸色稍缓，听到后面已经一脸陶醉，下巴都抬得老高，“那是，只有我养的猫咪，玩耍的老鼠都是白色，那叫一个干净，爪子里连杂毛都不会沾上。行吧，竟然你都这么说了，赏你两只。”
小管事顿时眉开眼笑，刚要掏出荷包，突然看见世子爷出现在猫园里。
“把老鼠，换成松鼠，”赵衍突然开口。
女孩养老鼠，像什么话，改成松鼠。
汪管事和小管事齐齐傻眼。
“你，跟着过来，”赵衍看了小管事一眼，转身就走，刘庆对小管事说。
赵衍在一个园子数十只松鼠里，亲自过眼挑选了半个时辰。
性格不温顺的不要。
眼珠子不亮的不要。
尾巴太小不要。
尾巴上的毛不蓬松的不要。
耳朵不够竖直的不要。
爪子太尖利的不要。
皮毛有杂色的不要。
吃松果姿势不漂亮的不要。
松树园的老管事一颗心都在擂鼓，世子爷什么时候变得什么挑剔，按照他的喜好，松鼠园一年也来不来几次，除了小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