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苏霓锦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寝房的门依旧关着,没有任何变化,夜静的叫人心发慌。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与其在心里猜测,不如下去一看究竟。她和祁昶是夫妻,不管因为什么,他们都该相互坦白和一起承担,她必须要弄清楚才行。
这么想着,苏霓锦从床上下来,披了件外衣便打开寝房大门,往外走去。
她和祁昶睡的内殿,夜里果然空无一人,庭院中亮着些微的灯火,将白日的喧嚣隐藏,风吹过树梢,吹过廊下,苏霓锦忍不住一阵瑟瑟发抖,她抱着双臂,在廊下穿行,往隔壁书房去。
如果祁昶人还在内殿,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在书房,可能白日里还有些文书要批阅,可能批阅累了就直接睡在了书房,苏霓锦暗自期望她的猜测是对的。
书房里没有灯火,苏霓锦透过门缝往里看去,借着月光的光芒看见了空空如也的书房,似乎没有人在,苏霓锦大着胆子将书房的门推开,跻身进去。
祁昶的这间书房她白日里来过一回,书房中还残留祁昶身上龙涎香的气味,几乎是立刻,苏霓锦就肯定了祁昶必定短时间之内在此待过,苏霓锦穿过屏风来到内间,书房的内间有一张睡榻,榻上没有人,可榻上的被子是乱的,脚踏上还放着一双鞋,是祁昶的。
苏霓锦认识祁昶的鞋,是他每晚睡前习惯穿的那双,他白日里不穿这个,只有晚上才穿,可现在鞋还在,他人去哪儿了?
榻上的被子乱着,苏霓锦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残余的温度让她更加纳闷,不过也确定了在她进来之前,祁昶肯定是睡在这里的。只是她想不明白,好好睡着的祁昶,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难道是因为她来了?可她没进来之前透过门缝看过,就没看到人;难道是出恭去了?可他的鞋还在,不可能出恭不穿鞋吧。
苏霓锦看着空空如也的被褥和整齐摆放的鞋,心头闪过一丝荒诞,就好像祁昶整个人是从这榻上突然消失了似的。
好好的人当然不可能凭空消失,苏霓锦作为唯物主义者,很快就把那些有的没的虚幻想法摒弃脑外,在书房里转了一圈,确定祁昶不在,苏霓锦也没有多加停留,走出书房,往内殿花园里找寻而去。
花园里清清冷冷,银白色的月光倾洒而下,将白日里璀璨的花枝涂上一层冷辉,苏霓锦在花园里穿行找寻,幸好祁昶的习惯是内殿晚上不留人在,如果留了人,苏霓锦穿着一身白色寝衣在花园里穿行的眼子给人看见,明天东宫非要传说闹鬼不可。
第60章
苏霓锦在花园寻了一大圈, 都没有发现祁昶的踪迹,偌大的内殿院落里, 安静的只有风声,仿佛在这个世界中,就只有她孤身一人存在般,饶是苏霓锦胆大如牛此刻也忍不住心中发毛,倒不是怕什么虚无的鬼鬼怪怪, 而是怕那种名为‘未知’的恐惧。
她心中满是疑惑, 不知道祁昶为什么会半夜失踪, 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如果祁昶不在内殿, 他又会去哪里?
脑中盘旋着好些问题, 苏霓锦决定再重新找一圈,祁昶定然是有什么事情, 所以内殿夜里从不留人伺候, 他定还在这里!
苏霓锦先前在花园转了一圈, 没有往东面的池塘去, 花园里既然没有, 那池塘附近就是苏霓锦找到祁昶的最后机会。
裹紧披着的外衣,苏霓锦转过假山石,走入前往池塘的小径,还未近前,就已经在池塘边的一块巨石上看见了那熟悉的人影,他一动不动的坐在石块上, 月色让他身上晕满光华,孤独的坐在那里,身上穿的便是他入睡前的那身道袍,黑发披肩,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传说中在月下修炼的狐狸仙,超凡出尘中带着丝丝诡异。
苏霓锦并未刻意隐藏呼吸和放缓脚步,来到祁昶身边站定,祁昶素日耳聪目明,苏霓锦有时候就算放轻脚步想吓他一吓,但只要靠近他三步之内,必然被他发现,从未成功过。
可是现在,苏霓锦已经来到祁昶身边了,他却仍旧毫无所觉,目光空洞的盯着月光潋潋的池面,苏霓锦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会儿,也没搞清楚他究竟在看什么。
“祁昶?”
苏霓锦小声唤了他一声,希望引起注意。
谁料祁昶并未回头看她,而是慢悠悠的抬起一只手,将食指抵在他自己的唇上,做出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又指了指池面。
他一动,苏霓锦才看见他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支长长的竹竿,竹竿那头停在水池上方,看样子,好像是在钓鱼。
大晚上的钓什么鱼?
才这么想着,苏霓锦又发现了不对。
祁昶的鱼竿那头根本就没有鱼线好哇!
他这钓的哪门子鱼?姜太公钓鱼没有钩至少还有鱼线吧,太子殿下钓鱼连鱼线都不用?您这是打算用意念钓鱼吗?
至此,苏霓锦终于相信,祁昶的状态不正常,他……不会是……梦游了吧?
祁昶会梦游?
所以他才不跟自己睡一个房间,所以他才会大半夜的失踪,所以东宫内殿夜里没有人伺候,种种的谜团此时都有了答案,而这个答案是苏霓锦在脑中盘旋众多答案中唯一没有的一个!
从未接触过梦游的人,苏霓锦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但也知道,不能强行把人唤醒,可要是不唤醒祁昶的话,难道他就在这里坐一夜?
苏霓锦看他衣裳穿的单薄,想把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可又怕接触了他的身体把他弄醒,再说了,就算给他披件衣服,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他在这里钓一夜的鱼,吹一夜的风啊。
目光盯着祁昶手中的竹竿看了一会儿,又看见了放在他身体另一侧的手帕上,那手帕工工整整的摊平在他身边,苏霓锦盯着那帕子看了好久,心想祁昶铺一块帕子在身边干什么……
忽然福至心灵,鱼篓!
人的梦是潜意识发生的事情,祁昶的潜意识在钓鱼,所以旁边自然要放个鱼篓子才符合逻辑。
苏霓锦脑子里有了个思路,从旁边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拿在手里,然后上前轻轻晃动了两下祁昶手中的竹竿,果然祁昶感觉到竹竿晃动,便像模像样的收杆,空洞的目光依旧盯着池面,手却在竹竿尽头处凌空摸来摸去,像是要抓住什么。
苏霓锦见状,算准了时机,果断把手里的那块石头举到会被祁昶抓到的范围,然后等着祁昶一下一下的试着抓,终于祁昶抓到了苏霓锦手上的那块石头,在石头上摩挲一阵,苏霓锦心悬在嗓子眼儿,以为他察觉出不对了,谁料祁昶只是把石头尖尖上的一根杂草取下,那动作,像极了取钩的过程。
大哥,你梦里钓鱼还这么注意细节,你就没放钩,取的哪门子钩!服了服了。
祁昶把‘鱼嘴’里的钩子取掉后,果然把‘鱼’放进了身旁摊开的‘鱼篓子’里,面无表情的将‘鱼篓’裹好,抱在手心,从巨石上下来。
苏霓锦让到一旁,生怕碰到他,祁昶手里捧着他的钓鱼成果,轻车熟路的离开池塘,往花园走去,苏霓锦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在花园里转悠,一会儿停下看看枝头繁盛的花,一会儿蹲下摸摸路边的草,一会儿又到凉亭里面坐坐,手里始终捧着他的‘鱼篓子’。
他的这些动作,就像是刻意的形式主义,并不是真的看花摸草坐凉亭,他就像在过家家,把这些事都坐了,他就径直从花园走上廊桥,回到他的书房。
祁昶一进书房,就很快把门关上,苏霓锦没能跟着进去,便趴在门外的缝隙向里看,就看见祁昶抱着他的‘鱼篓子’经过书案到内间,屏风后头的床榻前人影晃动,借着微弱的月光,苏霓锦看见祁昶躺下睡了,好半晌都没动静,应该是睡下了。
苏霓锦在门外站了许久,仍旧未能从祁昶患有梦游症这件事中缓过神来,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有了之后,就一直像这样生活吗?还有别人知道这件事吗?他自己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带着这些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苏霓锦回到主殿,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明日她该不该直截了当的问祁昶,或者告诉祁昶她已经知道他的病症?
但是祁昶既然选择不告诉她,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她贸贸然的去说,会不会起到反效果?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困意来袭,想着隔壁书房中的祁昶有没有进入梦乡,苏霓锦睡了过去。
*****************************
天际第一道光刺破雾霭云层,祁昶便如时钟般精准的醒了过来。
首先看了一眼自己身处的环境,确定地方是对的,这才缓缓松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时,一个东西从被子上滚落,落在祁昶脚边。
祁昶弯腰下去将那东西捡起,是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祁昶觉得莫名其妙,往床铺上看去一眼,还看见一方帕子,帕子上沾着石头灰尘,祁昶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这两样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自从他患了失魂症以后,经常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有一些难以说清楚为什么会在这里的东西出现,不管怎么样,肯定是自己夜里从外面捡回来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