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以禅一直在疑惑,越想越觉得就是她丢的那幅绣品。可是,她实在不明白,那幅绣品为何在华重锦手中,莫非是他偷的?
堂堂三州都督,去偷她的绣品?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罗世倾见她自华重锦房里出来后,一直魂不守舍,问道:“怎么,华都督的病莫非很严重?”
“倒也不是,三哥,你觉得似华重锦那样的人,会去做贼吗?”
“贼?”罗世倾好笑地说道,“华都督什么都不缺,倘若是做贼,只怕窃的也是女子的芳心吧,怎么,你的心丢了?”
以禅就知道罗世倾嘴里说不出正经话。
罗世倾见以禅似乎恼了,桃花眼眨了眨问道:“怎么,真丢了东西?是什么?”
以禅扭头不想理他。
罗世倾笑道:“说来听听,不说我怎知是不是华重锦偷的?”
“一幅绣品而已。”以禅淡淡说道,“可能是我看错了。”
“华都督偷你的绣品吗?”罗世倾好笑地说道,他歪头想了想,“莫非你那绣品绣了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我只是绣了个仕女扑蝶,只不过……”以禅忽然顿住了。
只不过,她把那女子绣成了自己的模样。
倘若那幅绣品真是她的,方才……
罗世倾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说道:“我和你说,倘若我瞧中了玉娘的钗环,她若不给我,我也会去偷哦,这也没什么啊,不过是想做个信物。”
以禅不再说话,双颊绯红,气恼地跺了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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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是刺绣大赛的放榜日。以禅和陆妙真一早乘车到织造局门前去看榜。
大红榜单上,以禅很快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写在榜首第二的位子,陆妙真遗憾地说道:“禅妹,没想到居然还有比你绣得好的。”
陆妙真也不错,排在榜上第九位。
以禅倒没有过多遗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人比她绣得好自然正常。
织造局的仆从引着榜单上的姑娘们去见了方姑姑,屋内还有一人,身着太监服饰,四十多岁的样子,面白无须。
方姑姑引荐道:“这是织造局的掌事任公公。”
姑娘们一道向任公公施礼。
任公公与方姑姑不同,神色和蔼,微笑着朝她们点点头,命人将赏银发了下去。他用尖细的嗓音说道:“端宁公主和亲在即,承蒙圣上垂青,命我吉州织造局承办公主嫁妆,各位皆乃绣匠中的佼佼者,公主的嫁妆便要劳烦各位了。待公主嫁妆织绣结束,各位可自行决定是否留在织造局做绣匠。”
这些日子,关于是否要留在织造局,以禅也曾想过,又与祖母商议过,最后决定不留。但为公主织绣嫁妆恐不能幸免,且以禅也想见识见识宫廷服饰和织绣。
任公公又道:“前十位的绣品已在大堂展出,各位可移步去瞧。”
以禅也想见识一下榜首那位叫薛青的绣品,便与陆妙真一道过去看。
大堂是织造局展览绣品之所,屋舍宽广,地面铺了织绣的波斯毯。屋内四壁挂满了绣品,正中也摆满了绣品。
以禅的《桃花源记》乃双面绣,因此是做成了屏风摆在室内。
薛青青的绣品虽不是双面绣,然而绣得却极生动。
这是一幅大型人物画绣品,绣得是皇室如今流行的一种竞技,打马球。这幅绣图难就难在所有人物以及马匹皆是动态的,刺绣之人若非自己会打马球,便是曾认真观看过。
绣品的绣底为稍厚的呢料,设色很是清雅秀丽。人物服饰华丽,栩栩如生,击球的姿势优美。马匹健壮,四蹄轻盈,奔跑腾跃,极是生动。
以禅自问,她是绣不出来的。
“不知这薛青是哪位?”以禅环顾四周,见室内三三两两的少女都在观看绣品,却不知薛青是哪一位。
“姑娘是在找我吗?”一道清雅柔和的声音问道。
以禅冷不防吓了一跳,侧首瞧去,只见几步之遥处站着一个蓝衫少年,看着年纪不大,模样秀气。
“你,你是薛青?”以禅不可置信地问。
薛青点点头。
“这幅绣品便是你绣的?”以禅也曾听说有男子刺绣,但从未见过。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大赛的魁首居然是一个男子。她忍不住低眸扫了一眼薛青的手,见他一双手虽比女子的骨节大,但却很修长灵活。
陆妙真更是震惊地问:“你家人同意让你一个大男人学刺绣?”
薛青微微一笑:“原本是不同意的,见我实在爱极了刺绣,不得不同意。所谓女红,虽说主要是女子的技艺,然而男子也不是不能学。其实大男人刺绣也没什么奇怪,织造局织布染布的皆有男子。”
“你们两位的绣品是哪个?”薛青问道。
陆妙真指了指旁边的《桃花源记》:“这是禅妹绣的。”
薛青有些诧异,黝黑的眼珠流光溢彩:“你便是谢以禅?不瞒你说,这幅绣品我已看了好久,从未见过构思如此精巧的绣品,实不相瞒,我觉得你这幅绣品比我的要好。若要我绣,是万万绣不出来的。我虽也会双面绣,但实没你这么巧的心思”
以禅指着《马球图》上的马匹问:“你这幅《马球图》我也是绣不出的,不知这里你用的是什么针法?”
薛青探头过来瞧了一眼说道:“这是圈针绣,我可以教给你。”
第61章 嫁衣...
以禅并不会圈针绣,听薛青要教她,十分感激。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愿意如此做。
三人在大堂内转了一圈,看完了所有展出的绣品。被甄选出来的绣品,无论山水风景、禽兽虫鱼、花果草木、神佛像、人物像皆精美绝伦,每一幅绣品都有独到之处,以禅深觉受益匪浅。
赏完绣品后,众人又被带到绣室,由方姑姑将要绣的服饰分派给她们。
以禅与薛青、陆妙真分到的是公主的嫁衣。方姑姑将皇室公主嫁衣惯用的图样取出来,命他们照着图样构思绣样。
三人商议了半日,最终将主图定为丹凤朝阳,边缘花纹则以石榴、鸳鸯为主。描好了绣样请方姑姑过目后,侍从便将大红色丝绸送了过来。
丝绸倘若柔软则必轻薄,稍厚实的则欠柔软。这匹红色丝缎却质地温美柔软、细密厚实,织染技艺也是绝佳,色泽纯正,乃是珍贵的“温玉绸”,因温美如玉而著称。此绸乃火蚕吐丝织染而成,因火蚕极难养,因此产量极少,一般都供给皇宫内院,平民百姓便是千金也难买。
陆妙真伸指轻抚丝绸,感叹道:“未曾想到,我此生还能见到温玉绸。”
“不仅见到了,还要在它上面绣花。”以禅温柔地微笑。
“此生无憾,此生无憾了!”陆妙真喃喃说道。
薛青眯眼笑道:“瞧你们这艳羡的样子,温玉绸就这么好?不过比一般丝绸柔软些厚实些而已。”
陆妙真白他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她好在贵,好在千金难得,倘若我嫁人,别说用温玉绸做嫁衣,便是做个红盖头我便此生无憾了。”
“你方才摸了摸不是已经此生无憾了吗?”薛青促狭地说道。
三人将红绸上了绷,以禅和薛青合绣丹凤朝阳,陆妙真则绣边缘衣角领襟的花纹。薛青虽是男子,但拈针穿线倒是娴熟至极。
三人说说笑笑,绣起来倒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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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重锦卧床歇了两日,每日里按时喝药,到了第三日身子大好,便再也躺不住了。他起身沐浴,换上一身雪青色常服,轻袍缓带出了门。
驿馆也在城东,他未乘马车,沿路走了过去。驿馆的王驿长见他过来,忙过来施礼,并将萧傲和赫连雪城这两日的情况悉数回禀。
“二皇子倒是没出门,每日里在驿馆走动,但那位赫连将军有时会出去,他武艺高强,每次不允我们跟着。”
华重锦说道:“随他吧,但万万不可让萧傲出门。过不了几日西萦和亲使者团便要到了,届时让他们一道去京城。他们此时在做什么?”
王驿长回道:“在中厅用膳。”
华重锦点点头,负手向中厅而去,方到门口,便听萧傲的声音自里面传来:“你此话当真?”
华重锦闻言驻足,不知赫连雪城说了什么话,让萧傲如此惊讶。
“那姑娘当真那么好?从来不曾见你对哪位姑娘如此上心,也罢,既然你喜欢我便帮你一把。只是,人家姑娘可愿意?”
华重锦闻言眉头拧了起来。
赫连雪城的声音娓娓传来:“谢姑娘生性谨慎,不是轻易便托付终身之人,她对我,还不甚了解。但我们只是途径吉州,哪有工夫与她相处,因此我才想出此法。我听闻她的绣品在刺绣大赛中获得第二,进京后,我便向大祈皇帝提议求娶她。端宁公主远嫁我们西萦,大祈皇帝只怕也不放心,若有人与她一道嫁到西萦,想来皇帝不会拒绝。”
萧傲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你当真决定了?我们西萦那么多姑娘,不见你瞧得上谁,反而被大祈的姑娘迷了心,还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以你的身份,完全可以求娶大祈王公贵族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