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刘铁推门而入,躬着腰轻声道:“老爷?”
“送二姑娘回去。”
刘铁低声应诺。
二姐神色呆滞的看着她爹, 她爹已然下了决定,那么她说再多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遂木愣愣的站起来,身体僵硬的往外走。
刘铁见二姑娘失魂落魄的走出去,慢慢跟在她身后,不久后二姐状似低语道:“这一切难道都是我咎由自取吗?”
刘铁低下头将脑袋埋在胸口上,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行至半路,招娣从厨房拎着膳盒回院子,见二姑娘及其身后跟着的刘铁忙低头福了福身,谁料二姑娘面色苍白的径直从她身边经过,竟是连眼角都未瞥她一下,倒是刘管事笑着对她挥了挥手。
见此,脚步微顿的招娣歪着头疑惑不解,谁料此时冷风一吹,生生让她打了哆嗦,跺跺脚哈着气赶紧回到院子。
大约一刻钟后,刘铁推门轻声进来,只见老爷坐在案桌前一动不动,手中拿着毛笔低头沉思,遂低声道:“老爷,奴才已将二姑娘送回去了?”
“亲眼看到她回院子了吗?”
刘铁躬着腰,低声道:“是。”
又是半盏茶功夫,只听刘仲修淡淡问:“你可会觉得我处事不公?”
刘铁踌躇片刻,低声道:“老爷,奴才不敢妄言?”
刘仲修抬头看他,不容反驳道:“但说无妨。”
刘铁飞快抬头,瞥了老爷脸上的神色,又见案桌上雪白的宣纸被些许墨汁沾晕了,忙低下头,谨慎道:“旁人如何猜想,奴才不知,但奴才自小跟在老爷身边,没人比奴才更了解您,”耳边没听到老爷喘着声,便知他没生气,继续道:“奴才觉得老爷处事十分公正,您看着对二姑娘惩罚最轻,实则却是字字句句直戳中她的心窝,让她在出嫁前惶恐不安,战战兢兢,这便是您给她最大的惩罚,你虽禁足太太,与她而言实则惩罚最轻,毕竟从古至今皆是,妻为父纲,在正房太太多次出言顶撞您,却是乱了家规,不符礼法。”
刘仲修望着他低叹一声:“若她们能如你这般想,我便觉得此生足矣!”
刘铁老脸一红,宽慰道:“老爷,恕奴才直言,奴才作为旁观者较之太太与二姑娘要看的清楚,但她们身在局中,哪能立时懂得您的良苦用心,如太太,不如等您气消了,便去正房与她道明白这里面的个中原由。”
刘仲修摇了摇头:“我不期盼她们懂我,只要在二丫头出嫁前,府中众人彼此各行其是,互不干扰即可。”
“老爷……”
刘仲修挥了挥手,怅然若失道:“算了,便是为他们千般考虑也只会觉得我行事有失偏颇。”
“老爷,待时间长了,太太及二姑娘自会明白您的苦心。”
“她们明不明白已然无关要紧,我要的是在二丫头出嫁前,府中所有人皆相安无事……”
身后立着的刘铁心里暗暗叹气:内宅本就是是非之地,老爷这想法是不是太过天真了!
正房,香菱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脸色苍白的解释:“太太,奴婢看见老爷那一瞬间,便要开口提醒您,谁料那刘铁眼疾手快竟一掌敲晕了奴婢,之后的事奴婢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她揉着脖子从旁边的耳房出来,问了下院中打扫的小丫头方知太太生病之事,前后一对应瞬间明白老爷的意思,遂惨白着脸,哆嗦着身子来到内室,进屋便噗通跪下。
太太揉着太阳穴,恼怒道:“那迎香呢?”
迎香同样瑟瑟发抖,小声道:“奴婢见太太早膳没食几口膳食,便去厨房吩咐她们做些滋养身体的汤……”
这时王妈妈插嘴道:“迎香去厨房老奴也是知晓的?”
“那其他人呢?”
菱香瑟瑟开口:“二姑娘进来后,奴婢就将她们遣出去,独自守在门外。”
太太气愤的指着她们怒骂:“你们……我要你们一个个有何用,关键时候一个也派不上用途?”
王妈妈上前一步,扶着她坐下,叹气道:“事已至此,您便是在恼怒又有何用,还不如早些同老爷赔了不是,到时老爷一心软,自然而然解了您的禁足。”
太太猛地坐直身体,瞪着她:“让我赔不是,且死了这条心吧!”越说声音越大,恨不得透过正房传到老爷处。
“太太……”王妈妈吓得脸色难掩焦急,恨不得立时捂住她的嘴,太太怎这时候犯了倔劲,难道不怕老爷知晓后,怒急而起送她回京吗?全家奉旨回京与太太孤零零被遣送回京,这里面说头大了去,难道她不明白此事中蕴含的深意吗?
“怕什么?如今府中又有谁在意我的感受?”便是一个小小的庶女都能欺负她!
“您当真不听老奴劝阻吗?”
闻言,太太呲笑一声,讽刺道:“府中众人都觉得在对我做低伏小,谁能知晓我这一辈子也在做低伏小,嫁人后怕相公不喜,妯娌为难,儿女不成材,每每装大度装贤惠含笑的看着老爷一个又一个纳新人戳我心窝子,你们说……我这辈子过的容易吗?”越说眼眶中的泪水越多,低泣道:“如今老爷为了一个庶女竟这般苛责嫡妻,就不怕被人嗤笑吗?”
王妈妈‘哎呦’一声,焦急的额头冒了些许薄汗,扯着她的衣袖道:“我的太太,您魔怔了不成,怎能说出如此妄言,当心隔墙有耳。”
太太阴冷的眸光一扫,冷冷道:“便是我如今失势,这正房还是我的地盘,但凡有人将我之言透露给外人,我必将其卖入最低贱的娼竂馆子里,让其千人枕万人睡,直至生了花柳病被留在乱葬岗,方解我心头之恨。”
屋中三人深深打了个冷颤,太太已然怒气冲天,禁足这段时日还是谨言慎行,小心服侍为好。
既然劝不了,王妈妈便道:“若不然老奴伺候您小憩一会儿。”
太太冷眼一横:“你觉得如今的我还有心思小憩吗?”
“太太……这夫妻俩吵架向来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您想想老爷往日待您的好,如今他将您禁足,其因也是您与他争锋相对,让他下不来台,虽说此事因二姑娘而起,但她到底年后便要出嫁,您与她置气犯不上,待您回京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反观二姑娘呢?寻了那家人,日后身在良莠不齐,鱼龙混杂之地,以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如何斗得过满腹心计的商贾,这天与地的差别,您犯不着同她较真。”
太太嗤笑道:“你们道我生二丫头的气,却不知我心底唯一在乎的便是老爷,结发夫妻,恩爱两不疑,可是老爷是如何待我的?”心底竟起了休妻及遣送她回京之念头,如此伤人之语从老爷口中说出,焉能不让她伤心。
太太如钻到牛角尖,一时间王妈妈竟不知如何劝她。
相比正房那边打的火热,刘湘婉的院子倒是十分清凉,欢快。
招娣拎着膳盒回到院子,见招银陪着姑娘堆雪人,气愤道:“姑娘,奴婢前脚走,您后脚带着招银姐姐堆雪人。”
这时赵妈妈从屋里走出来,脸色不虞道:“姑娘,您在外面玩耍了将近半个时辰,下过雪的天尤其冷,您身子又弱还是赶紧进屋吧!”到了冬日,府中姑娘们不再似以往天天去秦夫子处上课,而是改成两天一去。
倒是成全了刘湘婉这般懒散的人,遂她拍了拍冻得通红的双手,哆嗦道:“好……好……我这就回屋。”
招银扔掉手中的雪团,搓着手哈着气道:“姑娘,我们进屋吧!”
刘湘婉看着院中堆了一半的雪人,摸摸鼻子苦笑道:“先这样吧,剩下的脑袋待明日我们在给它安上。”
招娣看着没有脑袋的雪人及它肥胖的肚子,咽了咽喉咙,干巴巴道:“姑娘,您堆的这雪人脑袋最后是圆还是扁。”
此时的刘湘婉缩着脖子站在雪人面前,冻得拳头般的食指点了点嘴唇,思忖道:“方的!”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皆怪物般眼神看着她。
赵妈妈嗔怒道:“赶快进屋吧,我的小祖宗。”真要冻坏她,第一个心疼她的便是自己。
刘湘婉颔首,天太冷了,冻得双脚都有些迈不开步伐,走到门口前跺了跺脚,将鞋上沾的雪沫跺掉方进屋,一进屋,顿时觉得热气扑脸,赵妈妈先将手炉递给她暖手,又端了杯热茶递到她面前,心疼道:“姑娘赶紧喝点茶水去去身上的寒气。”转头看着同样冻得身子僵硬的招银招娣,指了指桌上已然斟满的茶杯:“你们俩也是,赶紧喝点茶水暖暖身子。”
一主二仆按着她的吩咐,小心的端着茶杯撮着里面的茶水,直至身子渐渐缓和,就听招娣冷不丁道:“姑娘,刚才奴婢回来时遇到二姑娘了,瞧着失魂落魄的,而且身后还跟着老爷的随从刘铁,他……他还对奴婢笑了,吓得奴婢打了个冷颤,飞快的跑回来。”那笑容比大冬天被冷风吹还冷。
刘湘婉放下茶杯,手中握着手炉,挑眉道:“刘铁?怕是爹爹唤二姐过去说话?”
二姐的婚事在府中几乎是大家避而不谈的话题,生怕被太太或老爷听到后火冒三丈,也不知二姐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会选择那样一个夫婿,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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