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对女儿是疼爱,可是您的舐犊之私对女儿来说太少了,从小到大,女儿奴颜婢膝的讨好母亲,可是得到了什么?女儿去年便已及笄,于婚事上母亲总是含糊其辞,敷衍了事,难道真要等到女儿年岁大了在匆忙配人吗?”
刘仲修转身,气愤之下将案桌上写着‘恭顺贞静’的那张宣纸揉成一团,狠狠扔其脸上,横眉怒目道:“所以你便撺掇三丫头与众姐妹们为敌,妒忌四丫头能说会道,怨恨六丫头比你还深得太太的欢喜,是吗?”
二姐泪水顺着眼角落下,沙哑道:“便是女儿算计府中众人又能怎样,爹爹怎么不问问她们是如何待我的?母亲美其名曰从小抚养我长大,可每每爹爹赏赐的东西,从来都是大姐三妹挑剩下方能与我,爹爹嘴上道疼爱我,却从未在众人面前褒奖我,只会不停的告诫我,只因我庶出的身份,无论人还是事皆不可越过三妹,在正房不可惹母亲生气,要照拂比我小的姐妹们吗?”顿了顿,泪眼婆娑道:“可是爹爹,女儿才多大?您有想过吗?”
听到此处,刘仲修脸上早已没了血色,犹不可信道:“二丫头,你到底被什么扭曲了你的心神,让你变得如此丑陋,如此面目可憎。”
二姐神情凄苦,凄然道:“若女儿事事顺您心意,自然惹人怜爱,若女儿事事忤逆,自然面目可憎。”顿了顿,又道:“女儿知晓今日这番话说出来,爹爹势必对女儿生了嫌隙,更或者从今以后都不再搭理女儿,可是爹爹……这些话憋在女儿心中好多年,憋得女儿快要喘不过气,如今我将这些委屈苦楚统统说给生我养我的您听,您听后可会理解女儿,可会同情女儿?”
“如你所言,若你安守本分,可会走到如今这般地步,归根究底还是你太贪心。”
“爹爹,贪心有何错?女儿不贪心不狠心能在这错综复杂的大宅子里活下去吗?”
“好一个活下去?”刘仲修嗤笑两声:“你觉得在这深宅大院里活的憋屈,可知外面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进来,多少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多少人家卖儿卖女只为了能活着,多少人家的女儿想读书识字却只能固守陈规,成日以针黹为伴,可是你呢?不但不感恩,还总以你死去的生母为要挟,既然说到此处,为父便问你,你母亲是苛待你还是责打你,不给你饭吃觉睡还是没遣婢女服侍于你?”
二姐张嘴试图反驳,但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说,只能喃喃道:“只因女儿是庶出,便这般不讨喜人吗?便这般无所谓,任人欺凌吗?”
“若你还是这般自欺欺人,为父同你没什么好说?”
二姐猛地抬头,颤着音问:“爹爹,您打算如何处置女儿?”
刘仲修厌烦的对其挥手:“出去吧!待我想到自然会遣人告诉你。”
二姐噗通跪下来,低泣道:“爹爹,女儿年后便要出嫁,您当真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折了女儿的颜面吗?”
刘仲修上前一步,低下头俯视她:“你当真如此烂泥扶不上墙吗?”
“爹爹……女儿错了,求您给女儿留些颜面,不要让女儿日后在婆家抬不起头来。”
“你不仅贪得无厌还贪生怕死,为父这些儿女中,最是心疼你,但你却最为让为父寒心。”
二姐拽住他的衣袍,哭诉道:“爹爹,女儿真的知道错了,求您不要不理女儿,这世上女儿只有您一个亲人了,若您再不要女儿,女儿当真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了。”
时至今日,她还是不明白……
也许这是她嫁人之前,父女间最后一次对话,遂刘仲修退后一步,蹲下身子,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道:“二丫头,你我父女一场,为父有些掏心窝子的话与你说,至于能不能听进去,便看你了……身为女儿家,在娘家过得再风光又如何?同太太斗法赢了又如何?同姐妹们一较高下又如何?这些与你而言有何用?若你能将这些心思花在日后的婆家身上,让他们敬你,重你,畏你,信你,这才是你一辈子的出路。”
此话一出,如同当头一棒狠狠敲在她头上,是啊……在娘家过得再风光又如何,到了年岁还是要嫁人,如同大姐,若能日后在婆家说一不二,那才是真的风光霁月。
二姐猛地跪膝上前一步,抱着她爹的大腿,悲戚道:“爹爹,是女儿魔怔了,被眼前一时的得失迷惑了心智,可是爹爹……”抽泣两声又道:“若您日后回了京城,独留在苏州的女儿又该如何是好?”
刘仲修见二丫头似有所悟,又道:“相由心生命由己定,如今这般苦果是你一手造成的,是苦是甜你都得承受,没人能扶你过河一辈子。”
二姐心神一崩,手慢慢松开她爹的桎梏,低低道:“爹爹说的是,一颗被抛弃的棋子又有何利用价值。”
以为她能有所悟,原来是这般执迷不悟,刘仲修低叹:“二丫头,你总说没人替你谋划,可知为父为你打算的最为多。”
二姐如同木偶一般跪在低声,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说旁的,便是你的婚事,为父为你操碎了心,三张庚帖中为父欣喜的二人,你皆看不上,只因恨其为父让你低嫁,将你许给寒门子弟,可你知晓他们的文采,品德及将来的作为吗?”
“爹爹……”
“便是门第低些又如何?朝堂之中有多少人是寒门出身,最后入朝为相,你本是庶女出身,便是将你嫁入高门大户,也不过是七八品的小官而已,但若将你许配给寒门子弟,以他的文采日后定能高中榜首,待得那时你们举家迁至京城,为父自然会为你们上下打点,还怕日后没有出路吗?且他寒门出身,日后便是得了出息,只会更加敬重你,想你一知府家的千金竟嫁给他这寒门子弟,这辈子他都只能尊你,敬你,爱你,可是你呢?只看的见眼前得失,却不知实乃舍本逐末……”
二姐木木的看着爹爹,她不知晓这里的弯弯道道,只觉得众人都抛弃了她,那她为何不选择一条最为便捷最为有利的道路,却没想过爹爹为她所做的打算,如今木已成舟,庚帖以换,婚期已定,再不可能有所更改,便是前面道路蜿蜒曲折,她也唯有咬牙走下去,谁让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呢?
刘仲修继续点醒她:“你母亲有句话说的甚是有理,商人重利轻别离,他们眼里只看得见金钱并不在意情分,若你身上有利可图,自然待你千万好万般好,若你一文不值,试想他们会如何苛待你。”
二姐生生打了个冷颤,爹爹所有告诫的话中唯有这句话最让她心惊肉颤,遂她心中已然明白个中得失,万不能再失去爹爹的庇护,此时的她眼里早已没有神采,胡乱的摸着地面惊慌道:“爹爹,女儿错矣……且是大错特错……”
“错……错之大矣!”
二姐愣愣的看着爹爹,除了这个她还有什么其他过错?
“忤逆长辈!你一再挑衅太太的威严,可知这乃错之大错,你自小没了生母,又没有嫡亲兄弟为你撑腰,若有朝一日,你有了难处且自身难保,便是为父再心疼你,又怎会为了你枉顾哥哥们的前程,此事你可有想过?”
二姐惊惧的低下头,沉默不语。
见此,刘仲修便替她回答:“自然回京寻我们庇佑!倘若为父尚在,许还能好些,可若为父在你出事之前便已逝世,由你哥哥撑门拄户,你可想过今日你这般忤逆太太,到得那时没了我的庇佑,你母亲会如何待你?”说完眼睛紧紧盯着她,只见其身子瑟瑟发抖。
“还有你的姐妹们吗?若那时她们每个人都比你强,而如今你已惹得众怒就如同墙倒众人推,到得那时谁会为你雪中送炭。”
“你什么也不想,只想着这些年做低伏小,摧眉折腰,可这就是庶女的命,二丫头,别再怨天尤人,是你自己不争气,又与他人有何关系。”
“如今为父这般敲打你,告诫你,便是让你明白今日你所选之路,看似繁花似锦,不过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她怕了,彻底的怕了!
二姐紧紧拽着爹爹的胳膊,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筋救命草,声音迫切道:“那爹爹……女儿如今该怎么办?”
第88章 连番对峙
刘仲修轻轻推开她, 缓缓站起来, 怅然道:“人生自古多憾事, 余有赎意为时晚,如今木已成舟,将来之路只有你自己走了……”是好是坏,且看她自己吧!
“爹爹, 您当真不管女儿了吗?”
“二丫头,我如棋盘上的棋子,你已将我变成废棋,时至今日为父已无力在为你筹谋。”
二姐神色凄苦:“爹爹……”
虽恨铁不成钢,但到底是自小疼爱过的女儿, 日后回京,山长水远, 他们父女怕是再难见面,遂抬脚走到案桌前, 抬眼看她道:“若你觉得为父的话有道理,日后如何行事心中自有章程?若你依然故我, 一意孤行,只图一时畅快,为父即便说的再多, 你听不进去仍是无用。”
如今的她已变成众叛亲离,孤家寡人了吗?
二姐惨笑道:“爹爹……”
刘仲修不顾二丫头哀求,轻缓道:“刘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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