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秀儿学着人做些绣活儿,每每得了铜板都舍不得自己花,都攒着说要给他这大哥买宅子用。
如今他们买了房屋,能遮风避雨,还有肉铺子的营生。原以为,再过些日子,给妹子寻个好婆家,日子就顶顶好了。哪成想天不遂人愿,竟让他妹子死于非命。
赵秀儿的惨死,让这个汉子悲伤欲绝,一心只想把最好的都拿出来,就求赵秀儿能睁一睁眼。
验尸房内,哀声不断。而验尸房外,许楚心头也是晦涩难当。
日照当头,秋风瑟瑟而起,左右树影摇曳,落了满地枯黄叶子。不知怎得,许楚的心口突然疼起来,就好是被人剜了一刀似的。
她再离开时候,并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讲萧清朗之前给的玉佩跟令牌放下,在宣纸之上留下寥寥数语道别。
有时候,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思,那种因为契合跟敬佩而生出的微妙涟漪。可她却知道,自己无心涉及后宅繁杂的争斗,她的一生只想验尸推案破案,而非是为了一份若有若无的好感将一声耗在后宅内斗之中。
回家时候,因着手里有了赏银,且心中焦急,所以许楚特意雇了一辆马车。然而这马车到底比不得萧清朗的奢华舒适,一路颠簸倒是让许楚吃尽了苦头。
她抱着自个从云州城给父亲买的一些补药不由苦笑道:“这当真才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马车并不算快,赶了一日路,却堪堪走了一半。到了夜间,她与马夫只得寻了路边的客栈落脚。
如今正是黄昏时分,天色暗沉,瞧着像是要下雨一般。许楚知道自己独身一人,又处在荒郊野外的,并不适于连夜赶路。也亏得那马夫是个憨厚的老者,对于她提议歇息一夜的主意,并没有异议。
俩人一路寻找,就在往苍岩县不远的官道上寻了家看似并不起眼的客栈。
客栈名字甚是奇怪,叫芙蓉客栈。不过俩人左右看过,并不见有别的能暂住地方,索性也就迈步而入了。
这边刚入了客栈,外面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纵然算不得磅礴却也足以让沾湿衣裳的行人在秋风里打个冷颤了。
门内是简陋的厅堂,稀稀拉拉的摆放着几个桌椅板凳,而柜台更是有些破败,边角处都有些磨损了。瞧着,就像是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
偏生与这咯吱咯吱作响的破败地方格格不入的是,那柜台内竟站着位千姿百媚的女掌柜。饶是身为女子,许楚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对方当真好颜色,不过三十来岁,眉宇间却尽是风情。一点胭脂吐沫,口脂水润,不可谓不是人间美色。
与那美貌般抢眼的,却还有她身上艳丽讲究的穿戴。三十来岁的妇人,看身姿却是已然生育过的,却依旧穿戴花哨,举止轻浮,说的好听便是大方爽朗,说的难听些便是有些扎眼了。
不过对于跟自个不想干的事儿,许楚向来不在意,左右她只是路过住店罢了。无论那美貌女掌柜的是风流成性不守妇道,还是性情豪爽待人热切,都与她无关。
“呦,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那女掌柜见有生意上门,笑着扬了扬手上的红色丝帕,扬声冲后面吆喝道,“顺儿,来客人了,赶紧过来招呼着。”
那马夫是个厚道人,见到女掌柜的调笑,早就面红耳赤不知该看向何处了。反倒是许楚笑道:“掌柜的,我们在贵店要住上一晚,还请开两间客房,稍后送些饭菜上去。”
听得许楚要破费,那马夫连连摆手说道:“姑娘莫要破费了,出门在外挣个钱都不容易,我只在马车里凑合一晚就好了。”
“大叔莫要推辞了,外面已经下起雨了,瞧着架势儿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在外面马车里,怕是要受寒的,你只管好生休息一夜,养足精神明日多赶些路,也让我早些到家。”
说话之间,就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后院过来,紧接着二人瞧见一个腰带别着衣裳角,脸色枯黄的男人撩开帘子过来。那人似是在后院做什么活儿,又或是沾了雨水,脚上湿漉漉黏糊糊的。
来人就是芙蓉客栈的伙计顺子,只见他病怏怏的佝偻着腰背,走路踢踢踏踏整个人都毫无生机。见了许楚二人,只管木然道:“跟我来吧。”
许楚微微眯眼,不动声色的又看了那又垂头算账的女掌柜跟前面带路的顺子一眼,随后就同马夫跟了上去。因着俩人是要住店,所以需得上客栈二楼。
因着此处有些年头了,楼梯似是也年久失修,走起来咯吱咯吱作响,时不时还会遇到一处塌陷的地方。
“两位客官,咱们这不比别处,入夜之后可不能出门,也不能随意走动。若是有事儿,您二位可得提前招呼一声,天儿黑以后咱们客栈可就没人伺候着了。”顺子弯着腰,声音嘶哑阴森的说道,“客栈后头就有乱葬岗,附近还有不少孤坟,夜里从来都没安生过......”
第三十一章 客栈(二)
简陋粗鄙环境异常破败的走廊之上,一股阴风不知从哪个缝隙钻入,似是有什么东西正阴恻恻的盯住他们。许楚凝神屏气,不敢大意。
“这个怎说?”相比于身后跟着的马夫被惊吓的屏气不言,许楚则挑眉略带好奇问道。
“喀喀喀......”顺子并不回话,但嘴角却诡异的扯开,发出阵阵可怖笑声。许久之后那让人冷汗直冒的诡笑才戛然而止,“自然是因为闹鬼了,谁不知道方圆数里全是孤魂野鬼,他们夜里可是最喜欢出来寻食儿的了。”
如今二楼似只有他们三人,那顺子犹如孤魂一般晦暗不明的扯开嘴角,缓缓道:“那些没有归宿的饿鬼,最喜欢人身上新鲜的食肉了......”
他声音低沉,拖着长调,落在许楚跟马夫耳中越发阴沉森然。
见俩人没在开口,旋即他依旧如常的领了俩人到房间。
进了房间,许楚简单看了一眼屋里的布置,当真简单。累了整日,如今寻到落脚之地,无论到底有何不妥,总不能还傻站着。可刚一落座,她就听到一阵莫名的极为凄厉的哭声,还有阵阵女子的娇笑呢喃,待到起身,那些声响却都又消失不见......
许楚眼眸骤然一紧,面色也凝重了几分。此时她的手指反复摩挲着跟前的桌子,入手凹凸不平,齐齐处犹如被刀剑砍过一般。若是仔细查看,似是还能隐隐约约瞧见丝丝暗红自那沟壑中流转。
可等她弯腰想仔细查看时候,却又发现那桌上平坦整齐,也就有些未扫尽的灰尘罢了。
她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对于所谓鬼怪作祟更是嗤之以鼻。可是纵然告诫自己无数次都是幻觉,她也难免感到一阵寒意自脚跟升起。
入夜,外面淅淅沥沥雨势渐大,外面却也不知是什么明明灭灭,树影枝杈落在窗户之上,便犹如鬼影粼粼狰狞可怖。
许楚倏然坐起身来,顾不上点灯,上前几步将窗户推来。视线尽头却是茫茫荒野,远处孤坟之中幽幽泛着些许亮光。有风起,吹的雨丝稍入窗中,沾湿了她还未收起的手背,冷意沁人,让她心生恍惚。
突然之间,隔壁传来一声惊呼,接着那马夫就一路狂奔而出,跌跌撞撞毫不惊慌。
“鬼啊......”
骤然而起的惊呼,使得许楚心脏突然受惊,那股子如影随形的寒意再次爬上她的脊背,最后顺着静脉流向四肢。
“喀喀喀......喀喀喀......救命......”四里荒野之间,隐隐着着又细碎的声音而来,许楚又好似听到了最初那若有若无的凄厉声跟呢喃声。
她悄然打开工具箱,寻了解剖用的验尸刀藏于手掌中,然后苍白着脸,忍着毛骨悚然的惊惧一步步挪向门前。外面......不管是谁,她绝不相信真会有什么孤魂野鬼。
许楚猛然发力将门拽开,却见白日赶车的马夫跌跌撞撞冲到跟前,惊慌失措道:“姑娘,这趟活儿我不跑了,赶明儿您自个再寻个马车吧......”
此时他整个人都已经有些颠三倒四了,说完也不管许楚什么意思,直接连滚带爬的跑下了楼梯,然后一路去后院赶了马车就冲撞出门了。
至此,许楚也不知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更不知他怎突然被吓破了胆。可有也容不得她多想,就被身后突然伸出的手抓住了肩膀。
她的神经早就因着几番异常甭的极紧,此时更是惊骇万分,手中的验尸刀豁然向后甩去,纵然不能杀人,至少也能留下些痕迹。可等她回头时候,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只是空荡荡的房间,还有那扇没来得及关上的窗户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许楚倏然绷紧身体,满心悚然,她自认为谨慎小心,胆大心细,就算自小出入停尸房,甚至解剖尸体都不曾眨过一下眼,更别提什么鬼祟作案的遮眼法了。可如今......她一张清秀白皙的面容,此时才是真真的苍白一片,心里暗暗揣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阴森的狭小环境中,夜寂无声,唯有许楚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恍然之间,许楚脑中突然闪过之前进屋时候,那叫顺子的伙计森然诡异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