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朗看宋德容皱眉不解,不由摇头道:“在他,亦或者莜娘眼里,两位大人,包括大人身边的女眷,都是仇人。”
“既然大人要听,那在下便仔细从头说一遍。金福,金管家也好生听一听,在下说的可有虚假不妥之处。”萧清朗抖了抖衣袍,将卷宗收起,转头向许楚问道,“小楚,你且说说这四具尸体死亡顺序该是如何的?”
“按着伤痕情况来看,年纪最小的少年最先受虐而死,所以鞣化程度最好。接着是那名男子,因为身上有腐败现象,耳中有蛆虫啃食伤痕,应该是死后移尸到此处。最后是那名自缢的女子,应该晚于二人半年才死亡的。”
萧清朗点点头,继续说道:“之前大人吩咐我查探此事,我就让人守在山路处,一旦路通立刻打听十二年前的一桩旧案子。也是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贱籍夫妇大闹红妆楼一事儿,当时红妆楼谢娘为了证明清白,甚至亲自带了那对夫妇到衙门报案,说红妆楼中学艺的徒弟失踪。”
“而后,那对夫妇也莫名其妙的销声匿迹了。那件事,也像是烟消云散一般。”
“可实际上,却是谢娘为了红妆楼起死回生,又想要独占红妆楼,而让金漫山金老板放手,曾与金老板许过一个约定。要是我猜想的没错,那个约定应该是她们借收徒为名,为金老板寻找少年以供玩乐吧。”萧清朗冷声道,“我想当时那对夫妇中的男子,应该曾来过山庄,只可惜被金老板与金管家逼入山崖。而后他的未亡人也寻到了山庄,可惜一个妇道人家无处寻找,只能借了一手好绣活在山庄栖身。时间久了,她发现了金老板的隐秘,也发现了红妆楼跟金老板之前的猫腻。只是,她却无力抗衡,一个一无所有的妇人,为报仇只能处心积虑,甚至不惜嫁给仇人……”
“后来她为了离间,也为了能让金漫山获罪,就设计上了金漫山的床。却没想到,金漫山虽然因为早年荒唐,用丹药过度不能人道,可身上却依旧留有虐打倾向。于是,才导致了她浑身伤痕。”
“她离开金漫山房间之后,便上吊自尽了,同时也留下一封遗书揭露金漫山的罪行。”说到此处,萧清朗将目光投向了金福,“她原指望着看到她遗书的男人,念在二人短浅的夫妻之情上,告官……只可惜,那人却将她的尸体也丢进了锦绣园的淤泥里,甚至还压上巨石假山。”
“金漫山跟金福是她要报复的人,可同时宋大人唐大人,以及张老板于老板,也是她所仇恨的人。”
萧清朗面上笑意越发讥讽,“因为她求告无门,一个妇人在失去儿子跟丈夫之后,定然多次到衙门报官,可结果定然极为惨烈。我大胆猜测,当时二位大人定然见过此妇人求告,又或者被她拦轿喊冤过,只可惜并未上心。”
“至于家中女眷,说到底不过是受牵连罢了。不过也可能是她也上门求过,又或者见过有人给极为夫人姨娘送礼物……”
“而大人问的张老板跟于老板二人,可不就曾卖过两座假山给金漫山?那假山,恰恰是压着这一家三口所用的两座。”
不过是几句讲述,却让众人听得心惊胆战,心情也跟着跌宕起伏。因着时间久远,加上女子多不会对这种事儿上心,所以多半想不起来。
倒是宋德容跟唐如才变了脸色,神情阴沉下来。
当年红妆楼一事中的夫妇二人,他们的确有些印象。只是他们一要给金漫山面子,二也是因为有容公知会,所以草草打发了两人。后来那妇人击鼓状告金漫山杀人,宋德容心中恼怒直接派人将她打出了衙门。
此后,她倒是消停了起来。听说,是谢娘给了银子。当时他还曾嗤之以鼻,觉得那妇人也是见钱眼开的主。
第一百七十六章 瘗玉埋香
“你有何证据?”这一次,不用金福开口,宋德容直接问道。
萧清朗不急不缓的扬了扬手中的册子,“此事问过衙门老一些的官差衙役就能知道,加上正巧玉娘之前讲述过那对做死人生意的夫妇之事,所以在下不难想到此处。”
“这些也只是推测,并不能成为证据。时间已久……”
萧清朗见宋德容哑着嗓音想要说再行细查,当即便截断道:“而最重要的证据,却是这鞣尸残破的胃中裹着层层油纸的遗书……这里面金漫山的一应罪行写的清清楚楚,大人可要过目?”
他一边说,就一边将还流着粘液的油纸递过去。却不想,宋德容惨白着脸,直接后退一步挥手道:“既然如此,那莜娘又作何解释?”
“莜娘么。”萧清朗嘴角的笑深沉了几分,然而神情却越发冷冽,“莜娘自然是那对夫妇所生的长女。年幼之时,双亲弟弟皆死不见尸,她又如何不恨?于是小小年纪,就将自己放入豺狼虎豹环伺的境地,为的不过是一步步了结仇人。”
“这些案子若大人还想要看证据,那衙门所存放的卷宗定然有记载,而且当时的司狱司司狱,通判知事等大人都可做查问。”萧清朗目光寒冷,好似不曾看出宋德容难看的面色一般说道,“至于莜娘的身份,纵然是贱籍,也定然曾有户籍。她在入道观之前不曾卖身,且几番辗转到了红妆楼,身上定然没有文书路引子,所以她卖身的文书肯定是假的。换句话说,她的身份查起来也简单,只要寻到户籍便可验证。”
事到如今,不说金漫山跟金福,就算是在一旁的下人跟官差对萧清朗的话都没有质疑了。有理有据,且看金漫山和金福的情况,此案可不就是如同这位公子所说的这般?
他正说着,就见几个官差并着一名暗卫推搡着一人过来。那人身量不高,斗篷遮身,此时见眼前情形,心中也知道事情败露了。
当下她冷笑着摘下斗篷,众人才看清,那赫然是一向怕生的莜娘。
“莜娘,你可知罪?”萧清朗斜睨她一眼,并未因着她的悲惨遭遇露出太多同情怜悯来。
世间悲惨之事何其多,若都以杀人报复,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而三法司的存在,不就正是为了天理昭昭吗?虽说如今许多人偏执,可他却深信总有一日大周再无冤案,再无求告无门之事。
莜娘看着负手而立的萧清朗,又看了看他身旁一言不发可眼神清明了然的许楚,嗤笑一声:“没想到你们这么短的时间就寻到了我,若你们再晚上半刻钟,这莲花山大概就彻底消失了。”
而另一边的官差也擦着冷汗险险说道:“大人,这女子在这园子附近安放了炸药,如果不是我们先拿下她,只怕大家都要遭殃了。”
炸山开路的炸药,威力有多大,毋庸置疑。
一句话,让山庄里的人再次惊慌的抽了一口冷气。看向莜娘的目光,也有同情变为了恐惧。
“你们如何寻到我的?”莜娘也不挣扎,只是有些遗憾的问道。
虽然没能将人全炸死,可至少该杀的人都杀了。而金漫山,只怕也逃过不过罪责了。前八年,他受了八年惊吓,后半辈子还要继续还债,想来她也不算败了。
这么一想,莜娘的神情就越发松懈了。
“这个倒也不难猜想,你虽然有金福做内应,可要堂而皇之的在各处行走,只怕也很难,更何况你想要与山庄内的人同归于尽。那金福炸开山路时候留下的炸药,必然要放到足以炸毁所有人的地方。而你突变纸扎人的把戏,可不就是为了引我们来锦绣园吗?”
“而且依着你的性子,既然要报仇,又怎能不亲眼看着呢?”
所以,莜娘绝对不会跑出锦绣园的范围。最多,她也就是隐匿在某一处。只要她要点燃各处炸药,必然会有动作,而萧清朗安排下去的下人跟侍卫,自然会发现。
“那你们是何时怀疑我的?”
“在你说你为讨要热水曾与金管家独处时候。”莜娘并不乐意跟萧清朗搭话,所以她开口看向的便是许楚。而许楚也没为难她,直接说道,“第二日我发现玉娘风府穴处有长按的血饮,此处穴位若非亲昵之人,绝不可能长久按压。”
“联想前一夜你跟金福所说的话,还有隐娘说的,她见玉娘爬伏在你怀里的情形,不难猜想下去。”
“其实若是仔细想想,你身上破绽多不可数。从谢娘的安神丸,到她瓶中失踪的迷药,还有你匆忙中为了给纸扎人上妆而带走的自用胭脂……无不昭示着,你的嫌疑之大。”许楚叹口气,缓声道,“那迷药虽然在谢娘药瓶中,可真正使用的人却是你。除了她之外,唯有你能接触到这些,并且神不知鬼不觉的替换成药丸。”
谢娘手帕之上的确有擦拭瓶口残留的药粉痕迹,可正是因此,才更说明,那瓶中定然还有足量的迷药。然而,不过一日,许楚等人拿到手后,那瓶中的药粉就变为了安神药丸,这就值得深思了。
“而谢娘之所以冒险跟金漫山烧灭鬼咒,我想最主要的,应该还是你在安神丸中混入的五石散吧。”
医道虽有五石散入药的方子,可是在安神丸中寻到这成分,还是出乎许楚意料的。她对五石散的了解并不如楚大娘精通,可却知道服用此药会造成常欲得热,恍惚喜忘,心中怵惕如恐,怖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