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楚背对着她将衣带绑好,对此话不置可否,片刻后挑眉浅笑道:“既然大娘坦诚布公与我说了这番话,那我也该跟大娘道个不是。早起验尸时候,我的的确确是故意以尸体腐化的脏器恶心了大娘......”
其实当时让她打下手的确是需要的,可后来许楚发现尸身内脏没有任何暴力破坏的痕迹后,就无需在一一解剖出来保存了。她过了楚大娘的手,未曾没有恼怒的缘由。
俩人相视一笑,左右都不是斤斤计较之人。更何况,此时彼此又都愿意给对方要给下台阶,俩人自然不再多言语。
楚大娘收拾了东西出门时候,萧明珠正提着一壶热水回来。跨院里除了两个粗使婆子,并没有放下人伺候,除了张有为府上本来就没几个人伺候之外,主要还是因为萧清朗的缘故。所以发现屋里茶壶里是冷水之后,她就穿了棉衣去了一趟厨房,如此回来才晚了。
外面风雪已停,被张有为后宅家眷装点起来的宅院一片安然,而那彩灯也因着没了灯油而渐渐熄灭。
许是累得很了,又或许是之前的药浴中放了安神的药材,这一夜虽然偶有零星的梦境,却并不妨碍许楚一觉睡到天亮。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惊得许楚骤然坐起,神情茫然了一瞬。眯眼看向门口,却见门框窗棱之上已经染上了一层晨光。她刚要起身,就感到腰腹上一沉,低头一瞧正见萧明珠一条腿极不安分的放在自己身上。
她无奈叹口气,小心将萧明珠扒拉到一旁,然后穿好衣裳拢好衣襟,又将凌乱的头发简单梳起。头上除了最初戴着的那支木发簪,别无他物,看起来清爽干净。
未曾再耽搁,她上前开门。
萧清朗神情冷峻,见她收拾妥帖,面色才微微见好。而他身后,赫然是满脸焦急跟疲惫的张有为。
“大人,出了什么事?”此时刚到辰时,天色也只是亮了没一会儿,他们前来必然不是催促着前去庄子上查看。
萧清朗见她关上门,并无意回屋披上狐裘,不由皱眉不赞同道:“你风寒未好,不该穿的如此单薄就出来。”
许楚愣怔片刻,低眉顺目的应了声,而后顺从的回屋取了狐裘。等萧清朗伸出手,打算为她绑好带子时候,却被她轻巧躲闪开来,而后一双善拿验尸刀的手及其灵活的将狐裘系好。
萧清朗目光一凝,将手收回,就好像刚刚什么动作都没有似的。只是他再看向许楚的目光,就带了几分不解跟诧异。
他原以为自己跟许楚的关系,在昨日马车里的那番话后,只会更进一步。却不想,今日她竟然有了如此抗拒,一时之间,他不禁反思是否自己太过急切了些。
且不说他们俩人之间是如何别扭的,就张有为见到许楚出现,就悄悄松了口气,他脸色难看的说道:“楚姑娘,刘家那边出事了。”
许楚刚刚心头的扭捏跟复杂情绪瞬间消散,心头一凛急急问道:“怎么回事?”
“珠儿死了,尸体被丢在刘家门外,同时而来还有一封敲诈信。”张有为说道,“刘文贵一大早就寻到衙门闹了一番了,如今只留下刘家刚刚回来的少爷刘青云在等着衙门给个交代。”
第一百二十三章 命案再起
“尸体呢?”许楚皱眉问道。
“已经送到了停尸房,就等姑娘起来前去验看了。”
因为珠儿之死太过突然,许楚也拿不定到底是何缘由。若她真的死于土匪之手,怕是之前自己有一些猜想就要被推翻,所以她不敢轻视,直接取了工具箱随众人一同去了停尸房。
就在这个空挡,萧明珠也醒了,一听说许楚要去验尸,立马就不打瞌睡,直接跳起来也不顾仪表,匆忙穿好衣裳就要跟着前去。许楚自然不会拒绝,她看得出,这位郡主并非寻常女子,是真对验尸探案之事感兴趣。
她虽然没有心思真的培养个徒弟,可若能让更多的人了解到验尸跟尸检之事,许楚也是乐意的。
就算已经天色渐亮,可停尸房依旧是阴暗森然气氛。停尸房不同于别的地方,并未有太多门窗,加上常年都关着,所以并不透亮。眼下众人一进屋子,就莫名感到阵阵阴寒。
之前无头女尸验看过后,张有为已经吩咐人妥善安排了,无非是以无名氏暂且送入停尸房。至于其他,只等破案后在做计较。所以此时大家入了验尸房,虽然依旧觉得空气满是难闻的气味,却并不觉得难以忍受。
萧清朗跟许楚一路行至尸身跟前,纵然光线极暗,可二人也能瞧清楚珠儿头上血淋淋的伤口。除此之外,她脖颈上也有明显的刀伤,然而让许楚觉得奇怪的是,那伤口明明很深,衣服上却没有喷洒上过多血渍。
相比于之前的无头女尸,珠儿的尸体可验看的地方就多了许多,很显然她在临死之前曾奋力挣扎,以至于颈部肩部跟手臂之上有多出抓伤跟咬伤。
许楚简单查看过她的穿着,衣服并非刘家下人所穿的青绿色棉衣,而是质地颇好的绸缎锦所做的棉袄。头发凌乱,手上头上皆没有发饰,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有人暴力将东西拽走了,以至于珠儿头发散乱。
她检查过死者的几个穴位后,重新将手伸入死者发间,再拿出来时候就见手上湿漉漉的一片。好似还带着些冰渣,然而奇怪的是,这些冰渣只存在于头皮发根处,发丝上并看不出异常来。
“姑娘可要解剖尸体?”张有为犹豫着问道。
“暂且不用,尸体还处于尸僵时候,体表特征明显。不过若大人允许,通过解剖可眼看她生前曾吃过什么,继而更加精准的推断她的死亡时间,以及行踪轨迹。”就好比之前白骨案时候,他们之所以推断出凶手的身份跟来历,就是凭着死者胃中未消化完的牛肉。
再比如五行案里,吴淞之死的谜团被解开,也是因着他胃中的海鲜之物。
张有为见她说暂不解剖,自然不肯再松口。珠儿之死已经算是突发的意外了,他是实在不愿再节外生枝了。就这,若让刘家人知道之前的无头女尸被解剖,且不说他们认不认可验尸结果,就光说刘文贵那态度,定然就够他吃一壶的。
他倒并非是害怕担责任,实在是年节之下,若刘文贵将此案喧闹开来,必然会使得本县百姓人心惶惶。这也是为何,今日接到珠儿之死的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就去安抚了刘家人,甚至还婉言留下刘青云在县衙暂歇。
许楚见张有为没有问题了,也不再言语,一番仔细查看之后,她才带上手套。自然,在这之前,她也不忘特地将驱邪药丸递给萧明珠,顺便让总是探头探脑的她带上口罩跟手套之物。
她虽然喜爱萧明珠的性子,却也深知她并非经验老道的仵作,生怕她无意中上手染上什么脏东西。
“验。死者,女,身长五尺四寸,衣衫鞋袜完整。头顶有水渍,身上有反抗伤痕......”说着,她已经弯腰抬起珠儿手上的胳膊,“胳膊上有抓伤跟咬伤两种伤痕。”
“看抓痕,上深下浅,判断动手之人指甲长且尖锐。”许楚说着,已经用镊子小心将伤口重新掰开。此时伤口处已经不再出血,反而有些泛白,瞧着就如同被浇洗冷冻过的猪肉似的。不过在她看来,无论何等伤口,只要存在那就是有意义的。
果然,片刻后,她竟从最后一条伤口处寻到了一枚断甲。这断甲薄却染着蔻丹,如此色泽应该是专门所做。
许是离得近了,她竟在张有为派人点亮的灯光下,看到咬痕那里四周有一圈异样的淡红。她微微皱眉,褪下一只手套小心用手指触摸,片刻后轻笑一声,“咬痕四周有唇脂痕迹,颜色微淡。且按压印咬合痕迹来看,下手者是年纪在三十到四十之间的女性。身形比死者略高,喜爱打扮。更重要的是,她身上也应该有伤痕。”
说话之间,她已经将唇脂用薄薄的验尸刀刮下放好,而后用布巾将死者指甲缝中的血肉擦出。
可是珠儿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呢?
她解开珠儿的衣裳,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尸斑已经开始融合成大片,且全身已经出现了尸僵情况,角膜微浊,嘴唇开始皱缩,然而按压瞳孔,却见瞳孔仍有反应。
许楚叹口气,只可惜她没有散瞳剂,否则判断起来会更加准确。念着昨夜天寒地冻,加上尸体发根处的冰渣,她揣测大抵珠儿死后被藏匿在冰窖或是靠近结冰的水池等地。那尸体变化现象,就要稍作缓慢了。
她略微皱眉,冷声道:“死亡时间为两到三个时辰之前。”
断定了死亡时间,她才仔细打量起珠儿额头的伤痕跟脖颈处的刀伤。
“额头伤口皮肤卷起,为生前伤,按压头骨有骨折迹象。但伤口界限不明显且边缘并不整齐,周边有皮下出血的瘀伤,可见是来回击打形成,下手者手劲儿不大,疑为女性。”许楚隐隐觉得,好像珠儿的死并不是她之前预想的那般复杂,更多的好像是故意让她查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