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晚比他还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情?”
“听说是昨日。”王虎想了想,哈哈干笑两声,“兴许是我这榆木脑袋记错了,大姑娘莫怪。”
席向晚却知道这种小事,宁端手下的人是不可能记不清的。
嵩阳长公主代宁端上门说亲,这显然找的不是席向晚的父亲母亲,而是直接找了席明德。
倒也有理,这么一门御赐的亲事下来,哪怕有樊家珠玉在前,席明德也难免动心。
他在朝为官,很清楚宁端的能耐。更何况,赐婚一下,席向晚原本就还没定亲的人,席明德哪有胆子回绝?
可这说亲的人都上门了,怎么就没人告知她一声呢……
席向晚抿了抿唇,才笑道,“不,是我不住在府中,自然有些消息不通畅。不过也只是说亲罢了,我和宁端光天化日见面说话,也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管他人说什么,我们问心无愧便好。”
王虎连连点头,“是是是。”是不是真问心无愧,他说了也不算这不是。“大姑娘接下来……在府中还安全么?”
“安全,你尽管去吧。”
席明德死了,他的爵位暂时没这么快承下去,如今府中最大的人是席老夫人,三房四房又挨个连着出事,没人能过得了席老夫人这一关。
目送王虎大步离开后,席向晚才去了祠堂,席府如今赶得回来的大大小小主子都已经在祠堂之中,等她跨进去时,里头已经传来了席存彰鬼哭狼嚎的求饶声。
席向晚抬眼一看,席老夫人那根实木拐杖正一下下结结实实地往席存彰的身上砸着呢,而被绑着的席存彰连躲都没处躲,哭得和杀猪似的,连脸上都被抽到了一记,高高肿起,看起来有两分可笑。
而四夫人只敢在旁边呜呜哭个不停,却因为畏惧拐杖的威势而根本不敢上前,只敢在旁哭喊着求席老夫人住手。
二房和三房的人都只站在一旁静默不语,离得远远的没有掺杂到其中的意思,好像也生怕被那棍子给打到,一时间祠堂里乱糟糟的。
见到席向晚进来,席老夫人才轻喘着气将拐杖收了回来,重重往地上一捶,拄着站稳了,才对席存彰道,“虽说你篡改族谱未遂,可心有恶念,未免日后你还做这样的错事,今日我是势必要将你送官去的。”
席存彰大惊失色,蠕动着靠近席老夫人脚边大声求饶起来,“母亲,我是一时糊涂才会犯下这样的错,和三嫂可不同,她那才是罪大恶极,不知道手里拿捏着多少人命,还要大理寺卿亲自上门来捉人!”
席存学原本只是站在一旁看席存彰被打,一听他这就想要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来,顿时不满地皱眉道,“包氏毕竟是外头嫁进来的,不姓席,也并未危害到席府一脉,可四弟你这……手足相残,实在是令母亲心凉。”
他这话说得义正言辞,席存彰气得不轻,肿得猪头一般的脸上满是嫉恨,“你今日对我落井下石,难道以为你做的那些龌龊事都不会有人知道、被人戳穿吗?我现在就要说出来!你——”
席存彰的话还没说完,四夫人突然扑上前来尖叫着打断了他的话,“夫君,你着相了!三哥平日里待我们这么好,你如今已经对大哥做了那种事,难道还想再编排到三哥头上去吗!”
席存彰似乎并不服气,正在挣扎的时候,四夫人死死地按住他,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席存彰睁大眼睛,粗喘了几口气之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颓丧了下去,垂着脑袋不再说话。
席向晚眯着眼睛看完了这幕,将视线往席存学身上扫去。
席存学看起来十分平静,连那双眼睛里也没有过多的动容,可不知道怎么的,席向晚就是从那张毫无破绽的脸上找到了一丝紧张和后怕。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席存彰身上的时候,席向晚缓步走上前去,装作不经意地将经过的一张长桌上摆着的砚台带得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离门最近的席存学几乎是吓得原地蹦了起来,转头正要怒骂,见到是席向晚,又只得将冲到嘴边的字眼给咽了回去,勉强笑道,“晚姐儿,小心些,我还以为是祖宗显灵了。”
“三叔说得是,许是祖父就在这儿看着,舍不得走呢。”席向晚淡淡道。
她这句话一说完,席存学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好像刚刚被人照着嘴里塞进去一只苍蝇似的,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看来,席存彰确实是知道席存学掩藏着的某种秘密的。
席向晚的视线淡淡扫过抱在一起哭泣的席存彰和四夫人,并未追问,也没有说破。
能将没什么脑子的四房吓成这样,把即将要脱口而出的指控咽了回去的,会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呢?
这祠堂里刚刚才乱成一团,门房就战战兢兢地来通传道,“老、老夫人,都察院的佥都御史来了,说是……说是带四爷走的。”
听见都察院三个字,席老夫人顿时就看了席向晚一眼,见她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便立刻联想到了方才站在院外好似一尊小山的那大汉——那八成,也是都察院……不,宁端手底下的人吧?
尽管席老夫人始终担心宁端冷情冷心,不会对谁上心,但他若是能对席向晚用心到将身边的派来保护她的安危,那也许这门亲事也不是先前所想的那么糟糕。
正好,席明德死得正是时候,否则哪怕是迟了一日,或者是刚才席向晚晚发现席存彰一刻,都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思及此,席老夫人脸色一沉,“带上老四,我亲自去门口交人!”
席存彰愣住了,他被两个护院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在空中疯狂地蹬着腿,“我不去,我没罪!凭什么抓我走!要抓,应该抓席存学!”
席老夫人不为所动,朝两个护院看了眼,斩钉截铁道,“送去门口!”
“是!”
席明德一走,席府暂时群龙无首,下人们也是看人脸色吃饭的,见其余人都不吭声,自觉自主地就按照席老夫人的命令,架着席存彰出了祠堂。
而席老夫人,则是一边拄着拐杖,一边扶着王氏的手,当仁不让地走在了最前面。
而席存林则是反常地站了一会儿,等席向晚走到他身边时,才迈动步子,低声问道,“都察院的人,来这么快?”
席向晚想了想,索性笑道,“父亲早就猜到为什么了,何必再问我呢?”
嵩阳长公主上门说亲的消息……她不知道,父亲母亲应该都不知道。可长公主来的是席府,那么席府上下的人应该知道得七七八八,看席青容偶尔对她投来的嫉恨眼神就能猜得到了。
既然是早就和宁端商量好的事情,不如就趁早让父亲母亲接受宁端,也免得到时候闹起不愉快来。
宁端在别人眼中,大抵和在她自己眼中是不一样的,席向晚明白这点。
哪怕只是假定亲,席向晚也不希望家人为自己过多忧心。
“刚才又见到……上次那人,我便想到了。”席存林长叹了口气,眼神又有些复杂,“可再六个月过去,你就及笄了。”
席明德死了,他作为嫡子要丁忧请辞,而席向晚作为他的未嫁嫡女,按照大庆律法也要服丧六个月,这六个月间,即便未嫁女,也是不允许定亲的。
第94章
席府接二连三的出事在汴京城里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如今就算只是街头一个卖菜的, 也能说个一两嗓子席府今年有多倒霉的事儿了。
都说屋漏偏逢连夜雨, 如今的席府就是最好的写照——先是两个孙女前后脚地出事惹人闲话,而后嫡子入狱,亲家涉嫌通敌叛国, 接着三夫人投进牢里, 再然后家主去世, 紧接着同一天, 四子也被都察院直接带走了。
这一切不由得令人唏嘘不已:事实上所有的豪门望族之中, 谁还没那么点儿龌龊或者不公平的事儿了,可这么接二连三地被揭露出来,可谓是倒了天大的血霉, 说是巧合都没人信,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对席府图谋不轨!
……
图谋不轨的人,是真有,还有着大把。
樊子期就是其中一人。
“席存彰被都察院带走了?”他听着属下的汇报, 清隽贵气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席府里最扶不起的阿斗而已,不用多理会。礼部那头怎么说?席存林承得了爵吗?”
“能。”半跪在他前方的人沉声应道, “正是昨日,席明德亲自书写改章说自己的爵位只会传给嫡子的文书,已经送到了礼部,只需加急处理几日,席存林就会是下一任的武晋侯了。”
“好。”樊子期颔首, 满意道,“接下来,席府就该分家了。他们分家时,还需多盯着些,该是大房的,就被让其他人拿走。”
“是。”
樊子期拈了枝花,低头嗅了一嗅,突然问道,“承洲呢?有几日没见到他了。”
“二公子说汴京城中美人儿多,借着商会的名义出去巡铺子逛勾栏瓦肆了。”
“是吗?”樊子期笑了笑,他轻轻将象牙色的含笑花按进了墨汁未干的砚池里,将花瓣和金色的花蕊都浸染成了黑色,“……兄弟一场,只要他有分寸,便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