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没到那般地步……”宁端的语速快了两分。
可他还没说完,席向晚就柔和又坚定地打断了他。她柔声询问道,“宁端,能代我给四皇子传个口信吗?就说,我想见他一面,而且承诺一定能给出他想要的东西。”
宁端微微拧眉,下意识地排斥让四皇子和席向晚相见的场景,“他——”
“求你了。”席向晚轻声说。
于是宁端的万般不赞成都化作了流水,他垂眼看了席向晚的面孔半晌,想在前几日平崇王府外觉得自己能抵挡席向晚魅力的自己脑袋上踢一脚。
他和易启岳根本比不出什么高低上下,都是一路货色,不过就是他更能装,易启岳连装都不会罢了。
“……好。”
“时间越快越好。”席向晚如释重负,再度露出甜美的小酒窝,“不过,你再这么帮我下去,我就实在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宁端这次学了个聪明。他没说不需要回报,也没像上次一样给了那么简单的答案。
“先欠着。”他说。
席向晚失笑,又有些愕然,掩嘴笑了会儿才道,“放心,宁大人,我应该还得上。”
宁端死的那一日日期,她还记得明明白白,若是仅靠自己的力量救不了他,那至少也能提前将这日期告知,让宁端自己多加小心,这总也能算得上还恩吧?
两件事都说完了,宁端却不想立刻离开。他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看起来有些瘦削的席向晚,嘴唇微动,正要开口说什么,突地神色一凛,“府中有动静。”
他刚说完,在里头放风的碧兰便惊惶失措地跑了回来,压低了声音对李妈妈喊道,“有好几个婆子朝这边来了,还提着灯!”
李妈妈转头看向已经回过了头来的席向晚,便知晓她也听了个清楚,急忙上前道,“姑娘,该走了。”
明明早已经打点好了,这半个时辰偏门不会来人,却偏偏有人掐在这个点上过来巡夜,怎么想,怎么也是被人给反过来算计了一道。
席向晚也知道紧急,迅速朝宁端告辞,“那我便……”
“你跑不快。”宁端却没离开的意思,他低头看着席向晚脚上的鞋子,又扫过她的面庞,“那些人跑起来,你躲不掉。”
上次在观音庙里,她就几乎要被后头的人给追上了,如果不是正巧撞见他,必然是被秦昊天带人绑起来捉走的下场。
尽管这是事实,被点破的时候,席向晚还是有些没好气,“我们三人可以分开跑,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安全了再回院子。”
谁知道都到了这个时候,席府里居然还有人想要在大房头上再落井下石,席向晚一是疏忽,给自己挖了个坑,这时候埋怨也没用了,只早跑一分是一分。
“天寒地冻,对身子不好。”宁端淡淡说着,朝席向晚伸出了手,“不如我来帮你。”
席向晚盯着他的手掌看了眼,眼神好得瞧见了那上头常年练武后磨出的茧子。她还记得那一日她在观音庙里扭了脚,走路歪歪扭扭,宁端也是说他可以帮她。
——我带着你,轻功过去。
上一次,席向晚没同意,可这一次,她深吸口气后,就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宁端的手掌心里,“好。”
“姑娘?”李妈妈在后头喊道。
“我让宁端带我回云辉院,你们只当是出来寻东西的。”席向晚想了想,随手将耳朵上仍戴着的一枚耳饰摘了下来,随手往远处一扔,“只要我还在自己的院子里,你们说什么都行。”
“姑娘您自己呢?”碧兰急得要哭,“要是被他们看见您在这儿,指不定要编排些什么……”
席向晚眨了眨眼睛,“宁大人说他帮我。”
宁端垂眼道了声失礼,和上次一样,轻而易举地将席向晚抱了起来,点足上了席府的围墙,如同一只夜枭般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碧兰瞠目结舌,拽着李妈妈的袖子道,“他……他怎么带着姑娘跑了!我要追上去!”
李妈妈无奈,“姑娘说了她回院子里,你就别操心了。不过这急哄哄的脸不错,一会儿就说你把姑娘心爱的耳坠弄丢了又不敢告诉她,半夜出来偷偷找,知道了吗?”
席向晚活了两辈子都不通武艺,但却见过不少高手,譬如樊承洲。可亲身感受飞檐走壁的威力,这还真是头一遭。
刚刚身体轻飘飘地飞了起来时,席向晚下意识地小小惊呼一声,随后便警觉地咽了回去。
宁端的动作又轻又快,在底下提着灯匆匆往偏门赶去的一行人根本没有察觉。
“你的院子在何处?”宁端的声音被风吹到席向晚的耳边。
席向晚眯着眼在夜风中寻了一会儿,从未在这个角度俯瞰过席府的她稍稍觉得有些新鲜,“那头,院子里有个小荷塘的就是了。”
宁端的眼里好得多,锁定了院落的位置后便疾驰而去,席向晚柔软微凉的发丝不经意地蹭过他的脸颊,比羽毛还轻。
原先还一派正直的宁端终于觉得有点无法欺骗自己起来。
他又想起了被藏在自己家里的赐婚诏书。
皇帝在写下那封诏书之前,是不是就早就已经决定要对王家出手了?这样,诏书来得这么顺利,反倒解答了他之前的疑惑。
“就在前边了。”习惯了这腾云驾雾的感受后,席向晚平静了不少,还伸手给宁端指路,“你将我放在院子里便好。”
讲道理,宁端这么紧紧抱着她,虽说是情急之下,又是怕她掉下去,但到底是不合规矩。不过席向晚仔细想想他也是一番好意,自己又是比宁端多活两轮的人,顿时比上次在观音庙中时淡定不少。
第67章
因此, 脚掌落地的时候, 席向晚自然得很, 自个儿松了手,笑吟吟对宁端道了声谢,声音极轻, 生怕惊动了其他人。
“出去的时候, 小心些别让人看见了。”她压着声线嘱咐道, “我知道你功夫好, 但被追着总归是个麻烦。”
宁端嗯了一声, 正要提气离开时,又顿了顿,想到席向晚先前提出的请求, 不由得再次向她寻求确认, “真要见四皇子?”
席向晚笑了笑,像是安抚,又像是破釜沉舟, “不见不行。”
“……你这般相信我?”
席向晚微微一怔,端详着宁端,见他似乎并不赞同自己的冒进, 心中感到些许暖意,遂又补充道,“我既然来拜托你,就有把握。如果宁大人传讯给四皇子的速度够快,我应该很快就能从你口中得到好消息了。”
宁端似乎在夜色中又是嗯了一声, 而后道,“夜寒露重,你进去吧,不用送我。”
席向晚这些日子其实身体将养得不错,原来羸弱的身子骨在汤药的调理和自个的注意下也好了许多,穿了层层叠叠的衣服又抱着汤婆子,并不觉得特别冷。
但她还是领情地弯着眼睛点点头,“多谢,不送了。”
在席向晚的屋门重新关上后,宁端转头看向偏门的方位,确认席向晚的院子外头没人赶来,才到墙边纵身而起离开了云辉院。
偌大个席府,除了席向晚主仆三人,竟没人知道宁端这日深夜来访过。
既然答应了席向晚的请求,宁端第二日见到四皇子时便寻了个空将这事私底下告诉了他。
原本还有些焦头烂额的四皇子一愣,左右一看四周无人,甩手就把手中的笔扔进了洗笔池里,“什么意思?你站在她那边?等等,你和席大姑娘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要好的?”
“并不要好。”宁端纠正。
四皇子充耳不闻,他抬着脸喃喃自语道,“没错,那日镇国公府诗会出事时我就该注意到的。我原先以为你是担心嵩阳皇姑姑,没想到居然是为了席家的大姑娘?!”
宁端面无表情地紧盯着他。
四皇子抱着脑袋嘿嘿笑了两声,几乎和宁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自然不怕宁端的这幅冰块脸,“你既然来找我,自然是因为你觉得我应该见她?”
宁端坐了下来,他平淡地说,“不见,你会后悔的。”
四皇子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身体前倾,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如果可以,我也想救王家。可你别忘了,就算证据经了咱们的手送到父皇手中,也是救不了他们的!”
也就是这块地方是四皇子的大本营,守卫的都是他的心腹干将,否则这样直白的话,他是断然不会说出口的。
“她很聪明,她也知道。”
四皇子啧啧出声,“宁端啊宁端……皇姑姑知道这事儿吗?”
宁端心想赐婚的圣旨都是嵩阳长公主给他弄回来的,你猜她知不知道?
“我不管,我就等着看好戏了。”四皇子耸了耸肩,坐没坐样地往椅背上一瘫,想了会儿,突然道,“还记得咱们悄悄跑去买的那些荒地吗?”
宁端颔首。
“原先我也不怎么信的,只是母后信那道士的话,硬说那下面藏金埋玉,我才挪出了些钱来,手头可真吃紧……”四皇子感叹了两句,话锋一转,“你猜怎么的?”
宁端面无表情地端着茶水,好似根本没听见四皇子卖的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