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席向晚却是因为体虚每日要睡足四个时辰的人,要迁就他的作息实在太难为她。
“小时候我夜间总要闹觉,母亲便夜夜和我宿同一个院子, 晚上我一醒来,她便立刻想办法哄我再睡回去。”席向晚道,“挺有用的,我也给你试试好不好?”
“好。”每次席向晚问好不好,宁端自然都是同一个答案。
他一路稳稳地背着席向晚从书房走过半个宁府到两人的院子,翠羽跑在前面进去掌了灯。
洗漱完拆了发髻之后,披着头发的席向晚似乎清醒了一些,她坐到床头揉揉眼睛,朝宁端招了招手,“来。”
宁端迟疑片刻才靠近她身旁,照着她的指示坐到床边。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席向晚伸手就往宁端往自己面前拽,横刀立马的首辅大人不敢用力抵抗,一拽就倒,正好躺在了席向晚的腿上。
席向晚这才满意地揪过被子将他盖住,往床头一靠,哼起了一首民间的小调来。
这小调的曲谱十分简单柔和,不必填词听起来也能令人不自觉地跟着放松——却不包括宁端。
他的后脑勺此刻就贴着席向晚的腿,头顶似乎是她的小腹,她的一呼一吸对他来说简直近得不可思议,温柔的小调此刻也仿佛带上了几分揶揄的含义似的。
席向晚靠在床头,便照记忆中那样哼着母亲小时给自己唱的浣溪沙,便用手掌轻轻地拍着宁端的肩膀手臂,就像他昨夜安慰做了噩梦的她那样。
这小调是王氏小时哄他们四兄妹用的,后来席向晚哄樊承洲的子女也用过,向来十分有效,就算再闹腾的孩子听个两三遍也会跟着困了。
席向晚唱了两遍,果然见到怀中宁端的眼睛已经闭上了,顿觉宝刀未老,有些得意地伸手碰了碰宁端额前方才打湿还未干的碎发。
宁端:“……”闭着眼睛的他险些就跳了起来,可最后关头竟然硬生生地给忍住了。
哼呣声不依不饶地在宁端的耳边回荡,可显然对席向晚起效来得比对宁端更快。
没多久,宁端就察觉席向晚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停顿一会儿后才突然接下去,反复几次之后他就明白了:席向晚自个儿先把自个儿哄困了。
他试探地睁开眼看了看,果不其然,席向晚的眼皮都快长在一起了,但手掌还是坚持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哄他睡觉。
宁端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既想打断又不好打断,只得等待着席向晚完全睡过去再将她挪进被褥里头去。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或许是那小调真有什么法力,宁端等着等着,意识就陷入了梦乡之中。
等他一夜无梦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早已亮了起来,而两人还是昨晚上睡前的那个姿势。
宁端恍然了一瞬,接着立刻将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他竟躺在席向晚腿上安稳地睡了一整晚!
被宁端的动作惊动,席向晚也跟着醒了过来,她揉着眼睛小小打了个哈欠,“什么时辰——嘶。”
一整晚都被人压着没有动弹过的双腿这会儿自然是没有知觉的,席向晚立刻被那好似丢了两条腿的怪异感觉给完全唤醒了过来,和宁端对视了一眼。
宁端十分诚恳地认了错,“都怪我。”
“睡得香吗?”席向晚问道。
宁端默默点头。
席向晚轻轻捶打着自己的双腿,笑了笑,“那就好。”
她认识宁端这半年,居然还不知道这人有失眠的习惯。他纵然是习武之人,身体比她好,可总是不睡觉,铁人也熬不住。
宁端跪坐在床榻上,看起来表情有些不安宁,“我……我帮你?”刚说完,他的耳根就红了起来。
席向晚看着好笑,心道这人大概是将一辈子份的害羞和不好意思都放到她的面前了。
她什么也没说,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思将自己正在腿上捶着的手拿了开去,朝宁端扬了扬眉。
宁端在原地停了好一会儿才伸出一只手,看起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后悔懊恼,但手指还是毫不犹豫地捏上了一个活血的穴位。
席向晚顿时拧起眉轻轻倒抽了冷气。
“忍一下,马上好。”宁端低声安抚她,指尖按着那穴位按摩了一会儿便换到另一条腿上,手法老到熟练,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席向晚就又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了。
她掀开被子动了动脚趾,颇感新奇地笑了起来,半开玩笑道,“夫君,坐了这半宿,我腰也有点难受。”
宁端的指尖抖了抖,而后被他自己攥了起来,“痛?”
“酸。”席向晚伸了个懒腰,将一直靠在床头的腰肢舒展一番,确实有些不舒服,不过却不像双腿刚才那样影响活动。
见宁端一幅要上刀山火海的模样,席向晚也收了逗弄他的心思,笑道,“母亲他们想必一早就等着了,咱们起吧。”
宁端松了口气,应声的同时又有点遗憾。
席向晚先从床上下去,低头穿鞋时,宁端从后头悄悄瞄了一眼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又将视线挪了开去。
*
王氏天不亮就醒了过来,将席存林也给喊了起来。
席存林睁眼一看窗外连鱼肚白都没有,又见王氏一脸严肃,还当是出了什么大事,“怎么了?”
“阿晚今儿回门。”王氏严肃道。
“这我知道,”席存林点点头,“我问的是你,你天不亮就喊我起来做什么?”
“咱们得早一些准备,她都三日没回家了,我要准备她最爱吃的菜。”王氏絮絮叨叨地下了床,道,“也不知今日送来的鱼新不新鲜,我得去灶房看看——你也别睡了,赶紧起来换身衣服来给我帮忙!”
席存林茫茫然地揉着眼睛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四更天都快过了!”王氏有些急躁,“你说他们会不会提前来?来不及准备可怎么办?”
听见“四更天”三个字,席存林立刻坚定地重新倒在了床上,扯过被子将自己的脑袋遮住了。
他当然也宠爱自己唯一的小女儿,但严父慈母,席存林可不觉得自己要提前这么多个时辰起床迎接回门的女儿——这是自家人,哪里要这么严阵以待!
可席存林还没来得及再度进入梦乡,王氏就简单粗暴地直接将他的被子给掀了,气势汹汹道,“你起不起!还要我喊三个儿子一起来喊你吗!”
席存林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从床上再度坐了起来,“宁府不是送来过帖子,讲过了辰时才会到吗?”
“凡事都有个万一!”王氏反驳道,“若是他们来早了呢?咱们身为阿晚娘家的长辈,却什么都没备好,这像什么话!”
席存林小心翼翼地提出异议,“这……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提早两个时辰到吧?”
王氏再度强调,“凡事都有个万一。”她正对着镜子戴自己的耳环,又高声喊丫头进来送水,显然是打定主意不让席存林继续睡下去了。
武晋侯憋屈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准备梳洗完毕也去嚯嚯一番自己的三个儿子。
谁知道等席存林更衣完毕去到正厅的时候,席府的三兄弟已经都在那儿衣冠整齐地候着了。
席存林沉默片刻,道,“你们也这般迫不及待?”
第211章
席元清掩嘴打了个没睡饱的哈欠, “父亲, 咱们是母亲昨日耳提面命要起得比点卯还早的, 莫敢不从。”
席存林顿觉得心中平衡了不少,他摆出威严的神情进了正厅落座,严肃道, “也是, 这是你们妹妹回门, 娘家总要慎重对待一些的。一会儿就给你们母亲帮忙去, 听她吩咐办事。”
另一头的宁府里, 席向晚和宁端不紧不慢地用完早饭再出门时,钱管家已经将所需要带着出发的东西都准备在了另两辆单独的马车上,一点也不用主子多操心。
出发时席向晚瞧了一眼时辰, 估算着到武晋侯府时差不多正好辰时三刻左右, 放下心来。
跟着她回门的车子足有四辆,两辆是坐的丫鬟婆子,另两辆则是要送给席府的礼品物什, 就连席向晚的两个大丫鬟都去到了后面,她自己孤零零地坐在打头的马车里,好在身旁有宁端骑马陪着说话, 才不那么无事可做。
一行人出门的时间也不迟了,街上的热闹动静不小,席向晚往轩窗外看了一眼便见到了外头民生繁荣的景象,不由得笑了笑。
汴京城仍旧这般太平。
只希望樊家之后尽管要作妖,也不要掀起太大的风浪为祸平民百姓了。
汴京城里的大道是修得极宽的, 即便宁府这一行车马走过也并不会干扰到行人和商铺,认得出宁端或者那宁府牌子的人则是纷纷恭敬地避开让出道路,对车队投以羡慕尊敬或好奇的眼神。
这街道上原本是十分和谐的,却突然从前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像是有人正全力在熙熙攘攘的步道上纵马狂奔似的。
宁端最先听见那声音,他对席向晚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抬头往前方看去。
那里确实有一匹骏马正在飞快地朝这处而来,马上之人的面目尚且看不清楚,但看那横冲直撞的模样,显然根本不准备减速,让道上在他前方的人纷纷惊慌地避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