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吩咐下人锁了门,不许让她出来。
她终于失了浑身的力气,虚脱地滑落在地上,泪水顺着脸颊流到嘴角,咸而苦涩。
等她再踏出谢府时,得知的却是穆家因造反罪名,满门抄斩的消息。
穆家全府上下,一百多口人,没有一个活口,短短几日,京中的空气都带着杀戮的气味。
那个年幼时就与她总在一起的少年,那个带着她偷偷出去骑马游玩的少年,那个拉着她一起偷偷喝桂花酿的少年,那个每次练完剑会过来温柔地摸着她头的少年,那个说过将来要娶她的少年,她的穆清哥哥,不见了。
京城变了,没有穆清了。
她不知那晚是如何入睡的。接连几日,她都陷在梦魔里,梦到穆清牵着她的手笑,转眼间,少年眼里一片死气,白衣被血水浸透,变成了惨怖的红色。
每日睁开眼,脸上都是冰凉的泪水。
她不死心地一遍遍打听,得到的消息都如出一辙。
穆清死了,不会回来了。
谢恒让她不要再谈及穆家的消息,身边的人也如禁了口一般,关于穆家的事,一个字也不会提。
她一遍遍地麻醉自己,不肯舍弃穆清还活着的念想,只是时间长了,她便也恍惚起来,那个白衣少年,似乎永远地留在了梦境中,再也不会伸出手来让她牵了。
她静心读书,弹琴作画,如过往一般,只是话少了许多,笑也少了许多。
她一度觉得自己不是在活着了。
只有夜晚,她从梦中惊醒,想到梦中那张清秀的脸,摸着不停跳动的胸口,才会感受到自己的存在,随后便陷入漫无边际的荒凉中。
一切停止在她在酒楼下的无意一瞥中。
五年了,她有五年没有见到这幅面孔了,她在梦里想了五年,想得万蚁噬心,却始终也触碰不到的那张脸。
太像了。
只是比梦中的少年多了几分硬朗,五官更加锐利了一些。
那人着一袭黑衣,坐在窗边饮酒,眉眼间具是笑意,浑身却散发着与神色不同的气质。
冷。
唯有这一点,不像穆清。
记忆中的穆清,笑起来是温柔的,她每每一看到他笑,就觉得周遭的空气都暖了起来。
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走了上去,出现在那人面前。
她听到自己说:“这位公子好生眼熟,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那人抬起头来看她,短暂的愣神过后,眉眼上挑,笑道:“我倒是不曾见过姑娘。”
“公子可知,”她看着他的脸,目光一点点划过,“你像极了一位我的故人。”
那人笑了两声,低下头饮尽杯中的酒,抬起头来看她:“姑娘可要喝一杯?”
“敢问公子姓名?”
“俞风。”
傍晚,她躺在床上,俞风的脸始终在她脑中萦绕不去,和记忆里穆清的脸不时重合在一起。
她辗转难眠,起身到院落中散步,就看到院墙上一道黑影,那人一笑,她便认了出来。
她却是一点儿也不害怕,一看到这张脸,她就什么都不想管了。
她抬头冲他笑道:“你怎会在这儿?”
“睡不着,想叫姑娘去喝酒。”他蹲在院墙上,一条腿支着手臂,“姑娘可否赏脸?”
她笑道:“可是我出不去。”
“这有何难?”俞风不在意地笑笑,伸出了手:“我带你出去。”
鬼使神差的,她伸出了手,被对方带到了怀里,她却不觉别扭,任由对方一手环抱着跳下了院墙。
俞风带她去了山间的小凉亭,夜晚吹着凉风,她看着石桌上的桂花酿,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酒?”
俞风拿过一坛开了封:“要请姑娘喝酒,自然要先打听好姑娘的喜好才是。”
后来不知多少个夜晚,她都在这凉亭与他对饮,有时候说些趣事,有时候则一句话都不说。
“你知道穆清吗?”有一次,她神志有些有些恍惚,看着俞风的脸,浅浅一笑,“穆家知道吗?”
俞风看着她笑:“知道。”
“你和穆清……长得特别像。”她痴笑了一声,“穆清哥哥……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他曾经,也会带我来喝酒,我们两个……头一回喝酒,他从家中偷拿出来的桂花酿,比这个好喝多了,喝完……满齿留香。”
“他是少年才俊,满腹经纶,文采斐然,又出身武将世家,习得一手好剑,我没见过用剑比他更好看的人……你会剑吗?”
俞风摇头:“不会。”
她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回答,又自顾自道:“你知道吗?穆清说过要娶我的。穆伯伯,穆伯母……也喜欢我,说将来要我做他家的儿媳。穆家的人那么好,怎么会造反,怎么会造反……假的,都是假的。”
俞风低笑了一声:“你怎么如此确信?”
“穆清哥哥……告诉过我,他穆家满门忠烈,誓要为圣上守住这江山,蛮人一日来犯,他穆家就坚守一日,国家不安宁,他穆家便没有安宁之日,所以他们……怎么可能造反?”
“你怎知他说的都是真的?”俞风看着她的眼睛,“这么信他?”
“自然。”她觉得有些奇怪,眼前的人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她怎会不信他?于是撇了撇嘴,“他又不会骗我……”
“是吗?”
“他还说过,将来穆伯伯老了,他也要到边境去,接过他穆家的重任。”她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他还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我自然是愿意的啊……他去哪,我都跟着去。”
“可是他怎么走了呢?”说到最后,话语都变成了低喃,她也不知这话是在对俞风说,还是在对自己说,“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京城,都没有回来看过我一眼,他是不是,去娶别人了……”
后来她就完全失了清醒,也不知俞风是如何将她送回去的。
她喜欢同俞风待在一起,尽管知道他不是穆清,可每次看到他,都觉得自己是在跟穆清讲话。
连带着她父亲让她接近的林司舟,因着俞风的关系,也与她成了好友。
她知道谢恒想为她和林司舟牵红线,可她偏不愿意。除了和林司舟交流诗画,其余时间都拉着俞风一起。
俞风也对她很好啊,就像以前的穆清一样,也会带着她骑马,还有射箭,会在夜晚拉着她出去喝酒,会牵她的手,听她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她总会明知故问道:你是穆清吗?你是穆清吗?
俞风总是笑着摇头:不是。
她也不气馁,下一次还要接着问。
她觉得自己喜欢上俞风了,不知是因为穆清才喜欢上他,还是本就喜欢他这个人。若是因为后者,穆清怎么办呢?她把他放下了,世上就真的没有人念得他了。
她又觉得自己不该喜欢俞风。
她想,自己大概是个很坏的人,明明还念着穆清,却又去喜欢俞风。
可是她又忍不住,整日都想见到俞风。
一切在那个谢恒怒气冲冲甩过来巴掌的下午戛然而止。
她看着谢恒横眉怒气的脸,眼中满是不解与惊讶。
“你看看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谢恒却是仍旧觉得不解恨,抬手又是一巴掌,“我让你去跟林司舟接触,是让你去透露把柄的?”
她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嘴里有血腥气散开来,她看着眼前这个被她称之为父亲的人,突然觉得很可笑:“你若没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又怎会让别人抓到把柄?”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谢恒气得脸上发抖,额上的纹路又加深了一分,“我做的这些还不都是为了谢家,我怎么生出你这样愚蠢的女儿!”
“为了谢家?”她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为了你自己,在你谢恒眼中,女儿算什么?谢家又算什么,我看都不如权力来得……”
“放肆!”谢恒又举起了巴掌,目光狠辣,“你……你!”
她冷冷地看着他,他握紧了拳头,与她对视了片刻,放下手来:“司徒家的公子仰慕你已久,如今我谢家虽暂时失势,却也配的上他司徒家,今日司徒家来提亲,我已经应了,这几日你就待在府中,哪也不许去!”
这消息在她脑中如惊雷闪过,她叫道:“我不嫁!”
“你不嫁也得嫁!”谢恒语气狠厉,丝毫不留余地,“你若不嫁,就看着我谢家没落,任人宰割?我养你这么多年,该是用到你的时候了。”
她看着谢恒离去,耳边还回响着他凉薄的话语,她紧紧攥住了衣角,心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原先残存的情分,却是终于被那人消磨殆尽了。
第52章 逼嫁
谢恒离开,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的丫鬟急忙扶起了她,她还没有哭,这丫鬟却落泪了:“小姐……”
“我没事。”她眼角发红,突然握住了丫鬟的手臂,“阿碧,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阿碧颤颤巍巍地点头:“小姐需要阿碧去做什么,阿碧都去做。”
俞陶陶回到书桌前,提笔,开始写信。
那司徒贺是京中出了名的风流子弟,成日拈花惹草,更是青楼里的常客,纵然不是为了俞风,她也不会嫁给司徒贺。谢恒同意这门婚事,是根本没有为她考虑过,若非要逼她嫁,那便连谢家,她都可以一并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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