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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番外完结 (须弥普普)


  实在是时也命也。
  陈灏这运道……
  原以为杨奎走了,杨党群龙无首,以陈灏的资历同威信,暂还压不住,谁曾想……
  果然世事无常。
  居然睡也能睡成这样的功绩!
  一面想着,他也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当年自家阵前立功,出生入死,枪林箭雨,手底下全是些各有心思的,除却拖后腿,当真是帮不得什么忙,所有功劳,全是自己流着血汗挣出来的!
  偏这陈灏,一到邕州便长病不起,莫说出力,怕是连口水都未曾出过,居然有这般大运道!
  平叛梁炯是为大功,守住邕州是为大功,逼退交趾一般是为大功。
  李富宰手段残忍,交贼奸邪酷厉,钦州、廉州惨状,已然尽数呈于御案之上,若是朝中视为不见,将来颜面何存,又待将被屠百姓置于何地!
  按着朝中的议事风向,攻打交趾之事,待得广南稍待平定,便要提上案头。
  届时领兵的会是谁?
  自然是陈灏!
  想到这一处,范尧臣实在是不嫉妒也难。
  有时候,做官除却要看能耐,一般也要看命。
  原本只是外出平个叛而已,谁会知道到得后头,会牵出这样多事来。
  广南那一处,在旁人看来是刀山火海,血雨腥风,可在范尧臣看来,却是一个又一个的大功,等着人去捡!
  重建州城也好,开边拓土也好,俱是名利双收的好事,一旦这些做好了,桩桩都是政绩,何愁不简在帝心,何愁不青云直上,何愁不千古留名?!
  只可惜自己没有几个出挑的子侄,也没有几个靠得住的晚辈!
  如果当年自己才得官时,能有这样的机遇,何苦爬得这般辛苦!
  范尧臣还在想着,殿中天子与诸臣一来一往,一奏一对,却是已经把广南几个官员的新差事定了下来。
  眼见就要日落西山,崇政殿中的议事终于告一段落。
  范尧臣回到府上时,天色已经尽黑。
  他进屋一看,却见桌上除却家中往日吃的,另有一大盘子才烤出来的乳豚肉,看着金黄灿灿,连皮带肉的,还冒着油光。
  范姜氏已是吃过了,却又陪着坐在了桌边,道:“秀府特给送过来的,不想今日朝中这样忙,你半日不回来,他等到亥时二刻,因真娘此时乃是双身子,不同往日,便先带着人回去了。”
  她言语中称呼小女婿的字,十分亲近喜欢的口吻。
  范尧臣听得又是杨义府的手笔,往时最多也就是心中一哂,不会多做计较,可他今日才从崇政殿议事归来,两厢一对比,不由得忆起当日自己想方设法将人塞进平叛军中,却被那小女婿拿各色理由推拒的事情,有些不舒服起来。
  好好给铺了路,却被人弃如敝帚,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拿了筷子,也不去动那自己一贯喜欢吃的烤乳豚肉,只挑了几个旁的菜吃起来。
  范姜氏同丈夫几十年的夫妻,如何看不出来对方别有心事,她不晓得其中另有内情,只道:“这女婿哪一处又惹到你了?踏踏实实在衙门里头当差,事情做得也出挑,上回张翰林不是还夸他‘机敏善辩’、‘是为奇才’,怎的到了你这一处,倒是只给个面子情了?”
  范尧臣只低头吃饭。
  他虽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却不想因为女婿的问题,同老妻拌嘴。
  也没什么好说的。
  然则他不吵,却不代表范姜氏就此闭嘴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觉得女婿不听你的,当日不去广南,拂了你的面子?此时回头来看,难道却不是他做得对,你做得错?”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范姜氏对杨义府这个女婿,确实是挑不出半点毛病,只觉得丈夫这个态度,十分没有道理,复又道:“你且看,从前若是听了你的安排,去了邕州,此时城破,哪里还有命在?你待要置真娘于何地?”
  再道:“眼下不论他是为着咱们女儿也好,有私心也罢,留在京城当中,一来官途也顺,二来女儿也高兴,岂不是好?怎的还要摆这样一张脸。”
  范尧臣今日在崇政殿中议了一天的事,听着天子对陈灏也好,顾延章、张定崖也罢,口中诸多夸赞——这也罢了,他好歹也是宰辅,不至于这点容人之量也没有——可一面夸那边,一面又催着自己给邕州运送物资,这就十分恼火了。
  此时才开春,恁多事情排在后头,天子今日催这样,明日催那样,样样都是着急的,只要有一桩做得晚上半分,就要被人盯着挑出来大说特说。
  本来就不好熬了,还要加上广南那处的繁杂事务,如果对自己有好处也就罢了,偏偏是去给陈灏这个对头送助力的!
  弓着腰叫对家踩着自己的头上位,哪怕再说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范尧臣也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眼下本就不太舒服了,还要给老妻掂出来说,范尧臣再忍不下去,只道:“他若是听得我的话去广南,此番回来,莫说一个京官,过上三年五载,说不得一个知制诰都能到手!”
  范姜氏听得一愣。
  范尧臣复又道:“这许多女婿,你可见我对谁同他一般?从前那些个寻得早,本就资质寻常,我也不去强求,踏踏实实同女儿过日子便罢,可这一个,自己心思也大,要得也多,偏什么都不想做,一味投机取巧!


第580章 不满
  “邕州那一处,今日朝中已是有了消息,城是守住了,陈灏也大好了,交趾也退了,只要把城中上下拾缀起来,便是又一桩大功!”
  他把筷子放下,连饭都不想吃了,道:“将来讨伐交趾,若是他听了我的话一同南下协理转运,届时顺理成章便能留在后方,既不用遭罪,又能有大功,难得有喂到嘴边的肉,张口便能啃!”
  范尧臣说着说着,火气也被撩了起来,怒道:“我做官几十年,从来没有遇过这样大的好处!在广南混出个积威了,过得两年回来,还有什么怕的?再外放过三两回,于部司中任两回官,待我致仕了,他顺顺当当的,入阁也好,入台也罢,岂不比此时在文渊阁中修书来得稳?”
  又道:“若不是家中儿子没一个能成材的,我何苦要耗尽苦心,去想法子扶他起来?”
  范姜氏听得邕州未破,又听说交趾退兵了,只是不信,却也晓得丈夫不会胡说,过了好半日,才把这消息消化了,只她到底同范尧臣想的不同,复又为女婿辩解道:“你倒是说得好听,可世上哪有白捡的功劳!你只道那广南好立功,可守城也不是好守的罢?重建城池,又怎么可能是一句话就能做好?”
  她不是寻常的妇人,到底跟着范尧臣许多年,经事多,见识也有,复又道:“当年你去打河湟藩部,好好一个人过去,剩得半条命回来,此时倒是说得嘴响,从前的事情,全数忘到脑后了吗?”
  “是谁患了痢疾,险些把命半路丢了?是谁挨箭穿了肚子?我当日给你做的衣衫,本来尺寸恰好,回得来,套上去空荡荡的,知道的说这是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骷髅!”
  “打完仗,乔三他们哥七个同你一起过去,我点过数,回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两个,没了的那五个,三个死在战场上,两个就是后头遭了疫病,你怎么只看到好处,没看到坏处?”
  “当日苦,是没得选,今日有得选,作甚还要女儿吃我当日的苦?你可晓得我日日如何在后头担惊受怕,又如何夜夜求神拜佛!”
  范姜氏说到此处,也有些激动起来,只道:“我偏不信了,人人都要去广南才能入阁入台!从前难到没有太平宰相了?便是官小些,只要小夫妻两个平平安安,相敬如宾的,又有什么不好?”
  听得老妻翻了旧账,范尧臣便似被当头一瓢冷水泼了下来,那满腔火气被浇得干干净净,只闷着头,再不敢就那事说话。
  范姜氏起了头,越发滔滔不绝,道:“张翰林都夸好,李知院也道好,这些个女婿的上峰,难道个个都是给了你面子?赞的那些言语,却不是泛泛之谈,俱是有条有理的,个个去广南,难道个个都能立功?却也未必罢?然则院中这样多人,几位官人旁人不夸,单单只夸秀府,却不是他的是做得好?”
  范尧臣先前还能忍着,听到后来,再也忍不下去,道:“你且莫夸你那女婿了!若不是想着真娘,我也不愿帮他描摹!他在学士院中修书,做个小头目,也不晓得哪里生出来的大胆,拿着剩下来的生纸出去卖,转头与院中几个不知事的出去吃喝!他只知道上头人,却不防着下头人,要没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帮着遮掩一二,早早便被御史台知道,拿出去弹劾了!”
  京中物贵,个个衙门都有自己的生财之道,都说三班吃香,群牧吃粪,这学士院同各大修书的阁馆,便是吃纸。
  学士院中修史、修书、印书,纸张是泾县特供的上好的澄心纸,还向来只用单面,若是出了错,便要报耗损。
  埋头修书、修史的那些个官员往往清苦,这些地方不像其余实权部门,实在没有油水可捞,众人从石头缝里挤出油来,也只能把主意打到这些纸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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