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悠也俯身低头。
“至于皇上之事,本宫知道你们都也是心怀圣驾才无法按捺的,”颜珮儿淡淡地继续说道,“今日就让本宫告知你们罢了。”
大家忙屏息静听。颜珮儿缓缓道:“你们都知道,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太后的忌日,皇上是天生至孝之人,所以……之前才不进后宫的。你们可都体会皇上的心意?”
孝道自然是天底下最大,众妃嫔忙道:“娘娘说的是。臣妾等体沐圣仁。”
颜珮儿又叹了口气:“再加上前一段时间的邺王作乱,虽然皇上圣明万里,平息了邺王之乱,但毕竟是皇族中之事,皇上惦记于心无法释怀,加上太后忌辰将至一节,所以皇上在前日决定前往太庙,于太庙之中静默祝祷,以祈念国泰民安,并为太后祈福等。”
众妃嫔大为意外,一时不知要如何。
颜珮儿叹道:“本来按理说,此事也该在宫中效行,大家都该如皇上般沐浴静心,持斋诵经才好,但皇上仁慈圣明,不愿惊动众人,所以才自己一人前往太庙。”
陈婕妤愣了愣,忙道:“原来皇上有如此诚挚心意,神佛可鉴,一定会感动天地。”
大家在意外之余纷纷称是,又有人问道:“那、那不知皇上何时才回?”
颜珮儿道:“总要等皇上心情宁静,尽了仁孝。这就不必问了。横竖看皇上的意思就是。”
颜珮儿毕竟出身大族,教养绝佳,如今位份最高,外又有颜家助力,自然无人敢触锋芒。
众妃嫔唯唯诺诺,不敢再问。
颜珮儿又道:“虽然皇上体恤后宫,但本宫想,既然为皇上的妃嫔,自然不能置身事外,虽然不能陪着皇上前往太庙,但我等也要宫中安分守己,修身养性,每日早晚焚香,抄些经文之类,跟皇上一块儿祷祝,另外,从今日起,后宫也不许歌舞,不许饮酒,各位意下如何?”
众妃嫔仔细听着,低头道:“娘娘所言甚是,臣妾等自然遵从教诲。”
颜贵妃泰然自若地将众妃嫔打发了,平章宫内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颜珮儿笑看江水悠,从她露面,江贤妃就显得格外沉默安静:“本宫今日来,却有些喧宾夺主了。”
江水悠起身行礼,笑道:“娘娘说哪里话,今日多亏娘娘及时前来。”
颜珮儿轻描淡写地又说道:“对了,先前本宫所说,跟你一块儿统理后宫一节,不过是堵住她们嘴的,你不必当真,以后还是如先前一般行事就罢了。如今皇上不在宫中,就由你多加劳心了。”
江水悠忙道:“说起这个,臣妾也有些话要回禀贵妃。”
颜珮儿便问何事。
江水悠道:“原先是娘娘身子微恙,加上又有方太妃主事,所以臣妾才也从旁佐助,可如今娘娘已经凤体安康,方太妃有且不在,所以,这统理后宫之职责,自然该交移给娘娘。”
颜珮儿笑道:“你是因为我先前所说的话而多心了?”
江水悠道:“臣妾是真心这般想法,何况没了方太妃主事,臣妾一人独自料理后宫各种事宜,本就有些力有不逮之感,只是在苦撑而已。如果娘娘能够出面,却是救了臣妾了。”
颜珮儿笑道:“当真?但你是做习惯了的,竟也觉着如此辛苦,我从未接手,岂不是更加艰难百倍?”
江水悠道:“这如何一样,娘娘的智谋比我更胜百倍。”
颜珮儿摇头笑道:“这便是太夸大了。”
江水悠温声道:“倘若娘娘有所疑虑,那……至少可以大事娘娘做主,臣妾从旁辅佐便也罢了,娘娘觉着这样如何?”
颜珮儿叹道:“贤妃真真是个聪明谨慎的人,所以皇上向来才偏爱你。既然你这样说了,本宫再推辞,仿佛就不近人情了。”
江水悠垂首含笑,仿佛是得了个天大的好消息般,道:“多谢娘娘宽仁慈沐。”
两人说定了此事,颜珮儿要起驾之时,又想起一件事来,她转头看向江水悠道:“对了,妹妹向来很得皇上的心意,这次皇上临行,并没有特别交代妹妹吗?”
江水悠道:“正是没有,先前在娘娘开口之前,臣妾也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向众姐妹解释呢。”
颜珮儿一笑:“皇上只顾尽孝,只怕也无心多行交代吧。”
江水悠恭送了颜贵妃离开,才又回到内殿。
屏退了周围的宫女太监,只有贴身的宋嬷嬷上前,迟疑片刻说道:“娘娘,今日贵妃娘娘前来到底何意?起初看着像是在替娘娘解围,怎么后来……”
江水悠早就敛了笑:“她不过是在众人面前表明表明,这宫中还是她最大罢了,那陈婕妤之前没进宫的时候就跟贵妃有交际,这次众妃嫔前来平章宫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指不定有没有贵妃的授意呢。”
宋嬷嬷怔了怔,道:“难道贵妃是想取代娘娘统理后宫而做的一出戏?”
江水悠冷笑道:“谁知道呢,不过她既然想要,那就拿去罢了,就算没有今日,我也早就打算拱手让贤了。”
宋嬷嬷叹息道:“是啊,没想到方太妃真的出了事……幸而娘娘抽身的早,皇上也并未怪罪,不然的话……”
江水悠冷笑数声,垂头沉思。
宋嬷嬷陪着站了会儿,忍不住又问道:“为何皇上前去太庙祭祀,却一个字也不透给娘娘,反而都告诉了颜贵妃,莫非还是跟娘娘生疏了?”
江水悠道:“皇上的心意谁能猜得准,连我也是一知半解,越发看不懂他了。只不过,就算我看不懂皇上,幸而这后宫内的人,只怕比我还不懂呢。”
宋嬷嬷笑道:“正是,不管怎么样,娘娘还是稳居四妃之中的。皇上对娘娘从来也格外偏爱。若不是颜贵妃的出身,只怕贵妃还不及娘娘呢。”
江水悠眼中透出恍惚之色,过了半晌才道:“咱们都忘了一个人。”
宋嬷嬷一怔,继而道:“娘娘说的难道是小鹿……德妃娘娘?不是说她下落不明吗?怀着身孕又下落不明,奴婢看指不定……何况就算她侥幸无事,这样流落宫外,又怎么能回来呢,就算回到宫内,只怕也不是先前那样受宠了。”
江水悠抬头:“为什么这样说?”
宋嬷嬷道:“这德妃的受宠本就有些古怪,论样貌她比不过贵妃跟您,论出身更是……就算后来跟禹将军认了亲,但那禹将军再势大也不过是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武将。始终不如文官们矜贵。更何况身为宫妃流落宫外,谁知道遭遇了些什么,还清白不清白呢,皇上怎么还会喜欢她?”
江水悠虽然很想相信她的话,可是理智并不允许她这般轻信。
她苦笑道:“之前德妃也出宫过两次,又怎么样?每一次皇上反而更加宠她。真是……同人不同命,倘若是我们之中的什么人流落宫外,只怕就如你方才所说一样待遇了。”
宋嬷嬷愕然。
江水悠想到皇帝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心头微微动荡,可想到那人的心意犹如天上星月,可望而不可求,心中却极为烦乱:“罢了,不说这些了。你去准备洗澡水,我要沐浴更衣。”
****
颜如璋接了圣驾,先去太庙,才从太庙煊煊扬扬的起驾回宫。
一路上颜如璋又把朝廷上的情形跟皇帝飞快地说了一遍。
原来这段日子皇帝不在宫中,那些大臣们自然不能安分,起初一度吵嚷着要一起闯乾清宫。
幸而皇帝祭祀太庙的事情理由十分充分。
一来是太后的孝压着,无可厚非,又加上皇帝才平定了西南邺王之乱,朝臣们心服于皇帝之能,自然也不敢再大闹。
赵踞说道:“难为你了。朕不在京内的这段日子,你操心不少,看着比先前都清减了。”
颜如璋道:“就算鞠躬尽瘁,只要皇上能平安回来便已经是谢天谢地,一切都值得了。”
小国舅回了这句,才又问道:“小皇子……”
拓儿失踪的事情自然并没有昭告天下。
只有颜如璋高五等亲信才知晓此事。
但颜如璋毕竟也知道的并不详尽。
赵踞敛了笑,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銮驾,轻声道:“当着她的面儿千万不要提。”
颜如璋一震:“还没有消息?可高公公……”
赵踞道:“高五办事还是很得力的,已经追踪到了那两人的踪迹,想必不日就会有消息传回。”
颜如璋松了口气:“怪道我看小鹿、咳,德妃娘娘清减了这许多。”
赵踞听他的语气里情不自禁竟带了些关切之意,心里略有些古怪,面上却还不露痕迹,只是在心中暗暗打算,若是太后的孝期过了,就尽快安排颜如璋的婚事。
皇帝回宫的消息自然万众瞩目。
但令人更加震惊的是,皇帝竟然陪着德妃一同回宫了。
对外所传的,是德妃给禹泰起所救,一直都在夏州养病,近日禹泰起才派人将德妃护送回京。
这种说辞自然也是无懈可击。
在一众错愕的眼神之中,有两人却并不觉着愕然。
一是颜珮儿,早在皇帝回京前一日,颜如璋就曾暗中跟她旁敲侧击地提过此事,所以颜珮儿心中早有准备,不管她心中如何想法,面上还是滴水不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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