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可以用墨了。”那只手好似解脱了一样,迅速就放好了墨条收了回去。
霍北才好似惊醒一样,伸手拿了毛笔沾取,给自己作注,又好似刻意掩饰什么一般,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笔尖上,却又对着旁侧不知该走还是该留的人说话,“学过?动作很熟练。”
洛婉落于身旁的手轻轻拂过那些老茧,嘴上平静地回答着霍北的话:“是有学过一段时间。有时候爹会让我帮他磨墨的。”
“你们家是书香世家?”霍北这话说得并非完全猜测,虽然洛婉表现得很厉害,武力很高,但是一个人的气质是和这些没关系的,就只看这个人,霍北从没觉得这个人天生就该如此,他反而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呆在私塾里的,手上该拿的不是刀剑,而是书本;沾染的颜色也不该是血红而是墨黑······
洛婉几乎就要回答‘是’了,然而她握紧了双手,只是给出了她能给出的回答:“不是,我家是经商的。只是我娘希望我能有些别的方向,所以有过一个先生。”
洛水洛家,洛清生一生清白,祖上从来都是文臣书匠,后代却在她这里失了书香。
养母不愿意她身为女子,从此都与刀剑相伴,于是让她随着养父习武的同时,也让她跟随镇上一个秀才习文。然而这些真实的,她都不可以说,因为洛十三只是洛十三,是另一个洛家的二子而已。
霍北听出了洛婉语气里带有的一丝失落,他沉默几下,以为洛婉是想念家人了,他并不懂该如何安慰,短暂的思索之后,他搁下了笔,伸手轻拍早就看见的洛婉轻鼓起的肚子,转移了话题:“晚饭吃得很饱吗?”
洛婉瞬间就没了别的情绪,只剩下了不好意思,赶紧伸手从盔甲里掏出了装了一半的暖手袋,“将军,这是我们制作的手袋,御寒但是不会影响我们的行动的。”
听着洛婉的解释,霍北当然不会责罚,心中还有些欣喜,士兵的思念之苦,他处理得很好,一下子就没了,“手袋?那怎么放在肚子上?”
洛婉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用手拿着的话,被风一直吹着,很容易就冷掉,所以就放在了怀里,暖身体也是一样的。”
她也是十八岁的女子了,一个月该有的时候也还是会有的,以前还欣喜过,她还是算是个女孩子的;可在军营里,她又觉得麻烦,处理很麻烦,冬天挨冻之后的反应更麻烦。
“嗯。好了,你回去吧。明天和孝义说一声,这些天都太冷了,让他守夜也在营帐里,多加注意就行。”
“是,将军。”
洛婉并没有立刻走,霍北并不喜欢由人服侍着,他自己解衣脱靴。而洛婉等霍北上床躺下之后,吹熄了灯烛才离开。
他们亲兵守夜并不用守整夜,在外看着有什么情况是一件事,但更主要的,是要让霍北需要他们时,他们能在。等霍北睡下后,他们自然也可以回去,经过当夜执勤的地方,唤醒站岗将军营帐的士兵即可。
路过几个招兵大人的营帐时,暂且搁下的思索又跳了出来,陶贵开······
第35章
“十三哥?”中午吃饭的时候, 几个人再次聚在了一起,小狗子向来都喜欢黏着洛婉, 也第一时间发现了洛婉的走神,“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伴着小狗子的问话, 李义等人都向着洛婉瞧了过来,今天是孝义跟着霍北行事,只有他不在。
洛婉向他们笑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阿义,之前你和将军说, 你来管陶贵开,他,有给你找什么麻烦吗?”
李义一愣, 随后有短暂的沉默,看着表情, 好似在回忆这个人是谁, 平时怎么样一样, 好半天才回答洛婉:“陶贵开就是那个丞相的儿子嘛?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我第二天就去接管了那一万人,当时陆陆续续好多不服的人, 但是都没有陶贵开,我就忘了他了。到现在为止,他的存在感也很弱, 不找事也不突出,就挂在队里面,混日子吧?”
李义本身就不是什么细心的人,他无所谓接下哪一万人,而为了小狗子,他主动要了陶贵开那一万人,但那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对陶贵开多加关注,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只要陶贵开不惹事,他就不会对他有什么,这些时日过去,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个刺头的存在了,但现在,他倒称不上是‘刺头’了。
“十三,怎么突然问起他?”比起李义,李木的心思要来得细腻得多,听到洛婉的问话就知道肯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
洛婉略微点头,然后有些迟疑地开口解释:“之前有突然看见他。觉得他的情况有点不对。阿义,不管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北江军营的人,而且也没生什么事端,你平时多注意一下,我感觉,他可能是有了麻烦,而且麻烦不小,军队里可能还需要再好好整顿一下了。”
洛婉在心里有了自己的猜测,但是她是霍北的亲兵,而且这件事主要还是和李义有关,她不好直接插手,所以只能这样提醒李义了。
好在李义是个能接受意见的,他知道洛婉不会无故说这些话,当即就点头答应了,“我知道了,放心吧,我私下里去查查,要是有什么违纪的,我正好趁此机会把他们的爪子都削了,让他们分得清什么该挠不该挠的。”
······
李义的效率倒是比洛婉想的要快得多。
下午不到黄昏时,洛婉跟着霍北查看军营里士兵们的训练情况,走到上都军的范围时,正好遇见了李义,他立刻两眼发光地走上前来,恭敬但又带点急迫地向霍北行礼,然后盯着洛婉。
洛婉知道他是有事情要和自己说,但是自己跟前还有将军在呢。霍北自然也是看见了李义的眼神的,回身面对着洛婉,轻拍她的肩膀:“既然有事你就跟着去吧,完了之后来骑射场,我在那里等你。”
说完之后,霍北就离开了。
“是,将军。”
等霍北行远些后,李义赶紧拉着洛婉走到一个角落,然后有些生气又有些疲惫地跟洛婉解释起来······
陶贵开的变化还得拉到最最开始的时候,他目睹了刘方被霍北斩首的那一刻,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刘方掉在地上的头颅,那不敢置信的、瞪得巨大、眼球突出的头就对着他,应该说当时他就变了。
桀骜不驯、以为所有事都会因为他是丞相之子而迎刃而解的陶贵开终于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被吓破了胆子、时时刻刻都胆战心惊的陶贵开。
陶贵开的变化之大,从他回到上都队伍里,只一会儿就被人察觉到了。那些人被霍北斩首刘方的举动刺激到了,他们一面认为自己有错,一面又认为自己不该有那么大的错。陶贵开,胆战心惊又毫无底气的陶贵开就被他们当作了发泄的途径。
就是因为他,是他和刘方一起勾搭,所以才让他们在路上花了那么多的时间,所以他们才会变成北江军营里不受待见的一批人,一切都是因为他!
动手欺负的人并不多,但是冷眼旁观的人太多了,他们冷眼看着陶贵开被人抢夺了床铺,冷眼看着陶贵开的吃食被人糟蹋或者抢掠,冷眼看着那些人不断咒骂和假借训练的名义攻击陶贵开
······
“十三,有点麻烦啊。他们做得很过分,但是陶贵开居然一点儿也没有反抗,我以为即使他没有能力反抗,也会凭着他丞相爹的身份寻求帮助呢?他自己这样逆来顺受,处处受折磨,还让我觉得是我们北江军营毁了他一样。”
在和洛婉解释了陶贵开的事情后,李义叹了口气,想着这些事,觉得头发都要愁白了。之前的陶贵开虽然是讨厌,但也没做什么,路上享受了是事实,但延误的事不怪他。
“你现在有把那些下手的人揪出来吗?”洛婉也在心里叹气,她虽然有所猜测,但当证实之后,她还是觉得意外,该说丞相把他保护得太好了吗?不过就是看见一场斩杀而已,难道他永远不上战场吗?
“人数很多,大体上我知道哪些人,但基本上没办法罚的,多还只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如果罚了,不仅不会让陶贵开的处境变好,说不定还要连累跟我说这些事的人。”
李义虽然大咧,但并不意味着他蠢,该想的他也好好想过了。
洛婉点头同意他的想法,“主要的还是在陶贵开身上。阿义,你那些人也要好好教导了,如果只能把所有情绪都扔到别人身上去,在战场上,他们能坚持多久呢?”
“嗯。我知道,你放心,我这次一定把他们所有人都好好教教。不过,陶贵开就得拜托你了,那一方面,我是真的没有法子了,我觉得他是不是这儿出了问题?”
李义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和李义告别,洛婉很快到了骑射场,看到霍北的那一刹那,她心里就有了一个明确的想法······
第36章
“将军, 属下到了。”洛婉很快行至霍北面前,不, 应该是霍北的马下。
骑射场,顾名思义都是用来训练骑射的, 霍北骑于马上,看着洛婉好一会儿才马鞭一指:“去那边挑一匹马,跟我比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