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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绯闻录 番外完结 (页里非刀)


  “你不怕她在三表哥面前告你一状?”舜钰回头瞅一眼柳梅远去的背影,朝秦砚宏笑问。
  “怕啥?正是年节喜庆里,老太爷图府里一团和气,上下安祥,三哥最谙事理,自会忍下。”砚宏满不在乎:“你莫以为那小蹄子可怜,实则可会来事,给她一个教训罢了。”
  舜钰心头一动,暗忖原以为这秦砚宏是个酒囊饭袋,却也是个有些脑子的,逐淡笑不语。
  逶迤转个角,已至内厅,三五丫头争抢着打起帘子,才踏进门槛,就见两个锦衣青年迎上来,其中一人拍手戏谑:“好个砚宏砚春,我可是瞧着你俩在调戏个美丫鬟,怎不把她带进来同乐?”
  砚春撇嘴:“那丫鬟是三哥房里的,四哥有心可没这胆哩!”
  另一人笑道:“那把你三哥一齐叫来不就成了么?”
  “不敢,三哥像祖父性子,正直端方,风月不喜,与我同四哥道不同。”砚春摇头。
  砚宏冷冷一笑:“你太抬举他,方那丫头名唤柳梅,就是三哥起的,借用诗词云: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淫词艳藻,实则比我们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气氛有些凝滞,那人朝舜钰看来,眼一亮,拉住砚宏笑问:“这位新来的小爷立了半晌,你怎也不说,可是失礼!”
  秦砚宏重打精神介绍他们相识,一个是王将军之子王延赞,另一个是魏大人之子魏勋,还有十数位坐在桌边正闲懒听戏,又上前逐一认过后,相继也落了坐。
  桌上摆着各样细巧果点,梅桂菊花饼儿,还有四碟八小盘的精致小菜,皆是腌鱼糟鸭酿鸡之类,名茶玉液分装壶内,吃酒的吃酒,品茗的品茗。
  厅前也搭了个四方小戏台,正在唱《牡丹亭·惊梦》一折,那伶人踮着脚尖捻步,粉着脸儿,胭脂娇艳,轻轻一甩锦袖,悠悠唱:“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一吟三叹,嗓音缠绵婉转,连舜钰听了都怔了怔,竟是唱功如此了得。
  “表弟,这可比老太爷那里的妖魔鬼怪,来得清雅脱俗可是?”砚宏看出舜钰喜欢,凑近低笑。
  舜钰正待答话,却听有一人拍手朝台上喊:“我的玉倌儿,我也一生儿爱好是天然。”
  她移目望去,不是旁人,正是坐对面的,刑部尚书周忱长子周海,生得虎背熊腰,颇为魁梧,左右两边分坐十来岁的男童,却做小妇人挽髻妆束,端着小酒盅儿撒娇弄痴的哄他吃酒。
  又听那玉倌儿唱:“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
  周海又喊道:“不怕不怕,鞋袜污了,我再替你买新的就是。”
  众人起哄笑:“玉倌儿莫再唱了,还不过来陪你海爷吃酒。”
  那玉倌儿果然不再唱,笑盈盈由人搀扶着下台来,男童早乖巧的让开座,周海把玉倌儿拉拔到身边,大手揽住他的小腰紧靠着自个坐了。
  台上接替唱的嗓音扮相犹显得粗糙,舜钰听了两句只觉索然无味,看那玉倌儿大抵也就十二三岁光景,容貌风流标致,实看不出是个男儿之身,再想想自己,何尝又不是假凤虚凰呢!
  顿时心底戚然,说不出的滋味。
  正这时,周海端了酒盏喂玉倌儿吃酒,小优伶柳眉轻蹙:“这几日四处没日没夜地唱戏,嗓子疼痛,更不敢吃酒了。”
  周海看着只觉他有西子捧心之态,便把大爷脾性收起,又拈了块甜香饼儿递她嘴前,那玉倌儿揩着洒花帕子掩唇,只道嘴上有红胭脂,还是不肯吃。
  砚宏半笑半认真看着玉倌儿道:“莫要仗着海爷宠你就拿乔,虽觉娇憨可爱,可过了度就是撒痴装愚,不讨人喜欢。”
  “无妨!”周海正对他新鲜着,并不厌弃,取过他手里的帕子,蘸了碗里的茶水,替他将口脂洗拭干净。
  玉倌儿看了秦砚宏一眼,这才道声谢,拈起香饼儿小口小口的吃起。
  “小优伶福气,海爷百尝风月,还不曾见过这般伺候过人的。”众人哄道,也无心听戏,只把这二人调侃取乐。
  周海亦不介意,倒是小玉倌儿,脸上羞起红霞,难猜是真情亦或是假意。
  无人注意到,舜钰正紧盯着周海姆指上,套的一枚墨玉扳指,她垂在桌下的手儿粉拳紧握,指甲已然深刺进掌心里。


第6章 睹亡物
  这枚墨玉扳指,舜钰再熟悉不过。
  她大哥田舜吉中了探花,入翰林院编修那日,父亲将此传家之宝送于大哥佩戴,警训他于官场之中,定要戒酒色,德自清,性温润,品刚正。
  后来她常缠着大哥褪下扳指,给她玩耍,有次不慎摔落,磕掉玉圈沿边一块,大哥为替她遮掩,特去寻了位擅精雕的师傅,修补的十分巧妙,虽外人瞧不出蛛丝来,却是瞒不过她的。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神色已是如常。
  “海爷这玉扳指看着稀罕,想必不是家传即是御赐之物。”舜钰道。
  周海一颗心正扑在小玉倌身上,听得问,眼也不抬,只鼻息处“嗯”了声。
  魏勋倒是笑了,接话过:“问他现也无空理你,陪哥哥吃了这盅酒,我讲与你听。”
  窗外阴沉沉的,厅内不曾掌灯,舜钰背光而坐,难瞧明脸庞,不过他方才在门边,是见过他真容的,可是犹胜那小优伶娇色。
  心里有些垂涎,话就说的轻浮,顺将递过一小钟酒杯,陪坐男童乖巧接了,笑嘻嘻送舜钰唇边。
  秦砚宏终日与这些人沆瀣,立时看透魏勋的心思,想着秦仲方才交待,正想替舜钰混过,却见他就着男童的手,竟是一饮而尽。
  魏勋笑着拍手,和男童调了座,坐至舜钰身边,命丫鬟去点亮灯烛,再凑近神秘道:“你可听过五年前,工部侍郎田启辉满门抄斩一案?”
  “此乃大案,父亲又任司吏,我虽远在肃州,却也听闻过。”舜钰想了想,答得平淡。
  魏勋朝周海呶呶嘴,低声说:“是他父亲带锦衣卫亲办此案,那玉扳指就从中得的,他家可私拿了不少好物件。”
  “那算啥!”王延赞酒已吃的半醉,插话进来:“听我父亲说,周海同他老子那日干了件缺德事,把田家五姑娘给糟蹋了,那姑娘性子可烈,一下子撞柱死了,后听当日在场的锦衣卫传,好好的美人,头骨裂个大窟窿,鲜血溅喷一床,忒是悚目。”
  舜钰突觉心口万箭穿过,她想去端面前的茶盏吃,手却抖颤个不住。
  魏勋指着周海,吃吃地笑:“他唬出了癫痫之症,可是报应!”
  “都过去五年了,你们还跟娘们似的在嚼舌根。”周海瞪眼过来,脸红脖子粗的辩白:“那田家上下,反正总是要死的,你们管她怎么个死法!再听你们见人就说,都抓起来治罪。”
  这些官宦子弟相处,自是也按家中官职品级论资排辈,听了周海之言,王延赞果闭嘴不语,魏勋却不怕他,冷冷道:“敢做倒不敢认,还不准旁人说了?你倒是叫人来把我抓起试试?”
  魏勋的姐姐前些日才封贤德妃,值皇恩正浓时,谁能拿他怎样!
  周海阴沉下脸来,咬着牙吃酒,连小玉倌也懒得哄了。
  秦砚宏忙笑着打圆场:“今可是十五,好好的喜庆日,说这些晦气话实在败兴,只怪那田家五姑娘生得太美貌,让人把持不住,她要丑些,不就无这些事了么?”
  “你竟能说出这种歪理来。”魏勋抚额叹息,周海倒呵呵一笑,众人见他俩神情有所缓和,也都插科打诨,方把这事敷衍过去。
  少刻,秦砚宏离席解手,待完事出来,没走几步,却见舜钰等在游廊处,一怔上前问:“表弟可是要解手?再往前就是。”
  “表哥可否帮我说个情?”舜钰朝他拱手作揖,说的直截了当。
  秦砚宏笑言:“你说就是,何必这般庄重!还是我不在这会,你得罪了谁?”
  舜钰摇头:“方才见海爷指上的墨玉扳指,我未曾见过那般好物,心里挠的很,若表哥能说动海爷,把那扳指借我玩几日,你若想让我做甚,定义不容辞。”
  秦砚宏有些鄙薄他觊觎旁人之物,实丢自个颜面,忽而眼珠子一转,拉他衣袖亲热说:“海爷家里稀奇宝贝颇多,一个区区玉扳指,还不在他眼里,况只是借玩几日,有何难的,我去帮你讨!只是……”他话锋一转:“只是节后,族里教义塾的先生开课,那个老举子脾气多古怪,到时怕是要查我功课,你帮我制篇八股文如何?议题是四书中那句:《孟子·离娄上》中说‘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舜钰原还想他要提多荒诞的条件,却原来是做文章,心一松,终有了淡淡笑颜:“一言为定。”
  秦砚宏也笑着伸手到她面前:“你把晴姐儿送的荷包给我,自有妙用。”
  舜钰从袖笼里掏了递给他。
  二人复又归座,席上人已去了太半,原是至次间开一桌儿,抹牌掷骰豪赌去了。
  玉倌儿换了身行头,在戏台上唱着《西厢记》,余下的继续吃茶酒听戏,周海亦在。
  秦砚宏凑周海跟前,俯身嘀咕一阵,但见周海有些吃惊的接过荷包,好笑的朝舜钰望过来,莫名的怔愣住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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