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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绯闻录 番外完结 (页里非刀)


  掀帘迈出槛去。
  ……
  秦砚昭坐在桌前,若有所思看着张太医给李凤至把脉。
  半刻功夫后,张太医净过手,随他去外间坐了,丫鬟端来滚滚茶水,他二人吃了会茶,秦砚昭方问:“您看这脉息,不知吾夫人身染何疾,可得治?”
  张太医笑道:“给秦大人先道声喜,尊夫人这个脉是喜脉,已两月有余,只因她身骨赢弱,而至精神倦怠,口淡不食,我写个补母固胎的方子,每日按时按量煎服,定无大恙。”
  秦砚昭称谢接过方子,交给厮童去抓药,又邀一道吃酒,那张太医称还有旁事,又简单寒暄两句,由仆子送出门外。
  他略站了站,这才进得房内,二三个丫鬟满面喜色轻声嘀咕着,李凤至显然已得了消息,闻声朝他看过来,眼睛红红的。
  秦砚昭屏退丫鬟,在榻沿边坐下,抓握住她的手摩挲,微微蹙眉:“何时瘦的只剩两层皮?”
  李凤至听得只觉不堪,欲将手抽回,一面抿唇冷笑:“我自是比不得教坊司的王美儿,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秦砚昭松开她的手,淡淡道:“你是礼部尚书之女,工部尚书之妻,怎能与教坊司的乐妓相提并论,莫要降了自己的身份。我与王美儿不过逢场作戏一场,你又较得甚么劲!”
  他话音才落,有厮童隔帘子回说:“二老爷遣了梅逊来唤爷去书房聊话。”
  秦砚昭站起身来,看李凤至侧身朝床里倚着,默了默,声音缓和道:“你如今有了身子,再不可意气用事,我去父亲那里,晚会再来陪你。”
  旋而头也不回地出了房,等在廊前的厮童,连忙撑起青布大伞,却被他一手接过,边朝外走边问梅逊:“老爷何时回的府?他今可有去过哪里?”
  那梅逊很是沉稳道:“老爷回府已有半个时辰,今小的不曾在他身前当值,亦不知他有去过哪里。”


第493章 父子谋
  秦砚昭看了看他,忽而道:“冯舜钰没来寻过你?”
  “钰哥儿不是被‘鹰天盟’劫掠去了么?”梅逊怔了怔,迅而反问:“大爷可是有他的消息?”
  秦砚昭知他懵懂,便再不理,径自进了书房,但见绿窗紧阖,毡帘低垂,苦药味儿浓而不散,黄铜大盆炭火旺燃,他脱去貂鼠斗篷,秦仲难得没有臼捣草药,坐在窗前黄花梨官帽椅上,手侧香几摆一盘切成薄片的炖鹿肉,并一坛细花烧酒及两个空酒钟,还有两个茶盏儿,才斟上热茶,袅袅冒着烟气。
  秦砚昭撩袍与秦仲对面而坐,正可望窗外风雪,搓绵扯絮落将个不停,他自言自语:“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更早些。”
  无人声回应,他也不以为意,视线移至秦仲面庞,问道:“父亲寻我所为何事?”
  秦仲端茶盏默少顷:“我想起去年时,你初调织造局,在这里说的那番话,不知可否还记得?”
  见秦砚昭摇头,他继续道:“你说这盏里茶芽竖悬,冲水后升起又沉下,再升再沉,几起几落,为官者仕途便是如此。你还说院使区区五品官职,定志不在此。那时以为不过玩笑话,未曾当真,原来燕雀如吾,小看了你的鸿鹄之志。秦砚昭你果然能耐的很啊!”
  这话里褒贬难明,秦砚昭喜怒不形于色,他端起盏轻晃,神情平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父亲应比我更深谙此八字道理。”
  “你……此话是何意?”秦仲语气一变。
  秦砚昭慢慢吃茶:“父亲看窗外的雪愈发大了,七年前的今日可有落雪么?甚或去年的今日又可有落雪?”他说着抿起嘴角扯一丝笑:“年年雪相似,岁岁人不同,人人轻燕雀,却不知燕雀,竟是谋盘定胜最终那一棋。”
  秦仲听得脸色铁青,眸光烁乱盯看手中茶盏,半晌才道:“我只是听不懂,你不妨说的再明了些。”
  秦砚昭执起酒坛,替二人各斟一酒钟,也不动筷箸,拈了片炖鹿肉,在酱醋蒜姜椒油碟儿里一滑,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吃着,忽而说:“怪道父亲宠爱赵姨娘,母亲是做不来这些的。”
  “我知你怨念我。”秦仲皱了皱眉宇:“可这些妾室我并未留子嗣,我只有你和云儿。”
  “父亲多意了!”秦砚昭“孳”口酒,南方的烧酒不烈,总带股子绵软清甜的滋味,他道:“皇帝能三宫六院,臣子三妻四妾又算得了甚,只要不宠妾灭妻怎么都好说。”
  前世里,府内藏匿罪臣之女被揭,众人命途凄凉,谅秦仲曾医治愈太后顽疾,罢黜太医院院使职,且选留妻妾一名及其女,其它女眷入教坊司充当乐伎。刘氏闻得秦仲选留赵姨娘后,遂白绫三尺自绝于梁上。
  秦砚昭看向父亲,后者一脸莫名,他心底浮起的冷意,仿若窗外寒天飘雪,将钟里酒一饮而尽,又问:“田府满门抄斩,父亲何来的怜悯之心,要救那冯舜钰一命?”
  秦仲缄默片刻,缓声回他:“我岂非草木无情之人,田启辉与我有泰山之恩,提携之力,自当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保其一脉遗孤。”
  秦砚昭道:“父亲不愧医者仁心,言辞间满含普渡苍生,旁人不知,我却心如明镜,不过是表面慈悲罢了,若无你助力一臂,那田府岂会落得满门抄斩下场,便是一时起意救下田氏孤女,也赎不尽你此生余罪。”
  “至于先皇雪夜舞剑,继而夜半驾崩,总是蹊跷……朝中背里暗处自有人窃议,亦不乏探根求源之辈,譬如徐首辅……”他唇边笑意难形容:“他对父亲兴味十足!”
  秦仲手中酒钟豁啷一声,堕落于地,他看向秦砚昭,嘴唇起了哆嗦:“你怎连自己的父亲也算计?”
  “父亲此言差矣。”秦砚昭淡道:“若不是你心中有诡,怎会听得我提及、冯舜钰嫁与沈泽棠为妻,便失了判断,直朝沈府而去。”
  “你怎能将冯舜钰身世揭于徐炳永?”秦仲双目尽赤,厉声叱责:“她被披露,你以为秦府就逃脱得了吗?”
  “我岂会害她呢,我是如此欢喜她!”秦砚昭顿了顿,摇头叹道:“父亲竟然不明白,自你踏进沈府之门后,说过甚么其实早已不重要,乱花入各眼,看客心中自有定论。”
  秦仲脸庞愈发惨白,始太子登基后,他处处谨慎小心,除在宫中及太医院走动,与朝堂众官员仅点头之交,从不亲近,便是这样仍时常觉有锦衣卫在追踪其行迹,这趟冒然入沈府,且待有半个时辰之久,确实如秦砚昭所言,他说或不说都无谓了,皇帝猜疑心重,是宁可错杀一千,亦不放过一个的。
  或是医者缘故,生死无常其实早已看透彻,他并不惮。
  在沈府被沈泽棠点拨后,他还难以相信秦砚昭会陷他于不义。
  而此时,让他万箭穿心的,是坐在对面漠然以待的长子,他何时变得如此冷酷无情、本性尽失的,让他觉得陌生又恐惧,半晌才惨然而笑:“你这样帮衬徐炳永,甚而害自己的父亲,倒想听你说说,你能得何益处?”
  秦砚昭又倒一钟酒,看着一只冒雪寒鸦飞来驻在窗沿,缩瑟半湿羽翼十足可怜的模样,他道:“燕雀虽是谋盘定胜的那一棋,却最易遭摒弃,因他身卑言轻不足可信。吾乃秦府长子,自知身担家族荣光之重任,也为此舍弃许多,如今既已走至这一步,终再难回头,为日后不成弃子,定要扫平青云路上荆棘阻碍,金堂玉马,位极人臣,方是我此生夙愿。”
  他收回视线看向秦仲:“不妨与父亲坦白,自你踏入沈府那步起,若先皇驾崩实有隐情,皇帝必起猜忌,定将你和沈泽棠轻饶不过,沈泽棠是生是死,吾乐观其成,而你……”
  他稍顷道:“你总是我的父亲,岂能睁眼看着身陷囹圄……徐首辅胸怀成皇霸业雄志,只要你将皇帝杀父弑弟经过和盘托出,他定会尽丧民心,徐首辅趁势夺宫逼位,乃顺天理尽民意之举,你吾父子到那时权贵滔天、光耀门楣,还有何所不尽收囊中?!”
  作者的话:感谢大家在这段时间对我的不离不弃,你们说的激励安慰的话,还是恨铁不成钢的话,我都全盘接受,今天先一更,从明天开始,天天两更,争取早日将此文完结,希望大家同我一起度过这段时光,再次谢谢!


第494章 布行趣
  秦仲看着秦砚昭满脸的志得意满,到嘴的话又吞咽回去。
  俯身去捡翻倒的酒钟,再搁于香几上,也不忌讳甚么,自拎酒坛子斟满,执起一饮而尽。
  一钟酒下肚,他的面庞起了些血色,却依旧难掩黯淡失落,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
  “你先去罢!”秦仲哑着嗓子开口:“容我再思虑。”
  秦砚昭蹙眉,他深谙夜长梦多的道理,嘴角浮起浅笑:“忘记同父亲道桩喜事,凤至怀有吾的子嗣近两月有余,请张太医来诊的脉,定不会有错,便是为了他,也望父亲好生打算。”
  秦仲失魂落魄的“嗯”一声,便再无言语,秦砚昭有些失望,慢慢起身,略站了站,这才往门前去,忽听得秦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徐炳永暴戾恣睢,喜怒善变,其敏感猜忌更胜,实无半点帝王之相,砚昭你走错此步,将是步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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