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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绯闻录 番外完结 (页里非刀)


  沈荔脸颊泛起红晕,细声细气说:“给母亲请安时瞟到的,巧着要翻新枕面儿,便想绣来试试。”
  田姜很认真的看了会,才笑了:“你父亲这幅牡丹猫眠图,风格为‘没骨法’,不用笔墨,直接以彩色绘之,技法用‘没骨渲染’,不勾轮廓墨线,全以色彩染成,阴阳向背,曲尽其态,超乎界线,合于自然,近乎苛刻的复其原貌,美则美矣,却最不适用来刺绣。”
  沈荔怔了怔,田姜指着牡丹枝条及花瓣沿边道:“你这枕面儿采苏绣技艺,苏绣主以易转折丝理、镶色和顺的擞和针、套针表现色彩渲染,但这里水路为界内线鲜明,你用绣针勾轮廓线条,却与这幅画儿技法相悖,便是绣的九成九像,也不过是像罢了,展不出其精髓之处。”
  “母亲说的极是。”沈荔抿着嘴直点头,却掩不住一丝丧气儿。
  田姜略思忖道:“你父亲有好几幅水墨技法的画儿,水墨技法用笔其次,以骨法为主,应物象形,随类赋彩,倒适合刺绣成枕面儿,明日拿来与你挑拣……”
  她又扫了屋子一圈只觉稍显寒碜些,招翠梅至面前叮嘱:“你明儿至锦仓楼,遣仆子把那个黄花梨插肩榫翘头案搬来,贴左墙面放,在拿一个仙人故事图梅瓶、一架象牙柏鹿桌屏。”她稍顿道:“那个青花狮球纹九孔花插也拿来,可插些晚桂或蟹菊,待冬日还可插红梅。”瞧着绣墩也半旧不新的,命一并换了。
  沈荔觉得田姜很神奇,无所不晓,无所不能,讲得这些理她都听来很新鲜和信服。
  她暗忖大夫人的话或许是错的,这个娘亲其实待她很好呢。
  ……
  田姜从蕾藏院出来,走在园中,但见月影婆娑蒙霜,粉塘烟水含冷,青石板道夜生苔,路过一座太湖石叠垒的假山,她忽儿停下步履,朝采蓉道:“前路黑沉沉的,我鞋底直打滑,你去班房内取盏灯笼来照路。”
  采蓉应承着去了,见她走远,田姜看向翠梅低声说:“我偏生此时想小解,要去假山后头,你在此守着,若有人来,清清嗓子我就能听到。”翠梅连忙答应下来。
  田姜便撩起裙摆,下了板路,从假山右侧绕后蹑迹而行,突然扑簇簇一声响,她唬得捂住嘴儿,朝桂树下定睛望去,窜出只虎皮大狸猫,嘴里不晓得叼着甚么,见得人来,一溜烟逃得不见踪影。
  她呼了口气,却听得有人轻轻笑了声。
  猛得回首,是个穿秋香色直裰的男子,不管夜凉倚着山石而站。
  田姜默了默:“你是来拜访我夫君的那位贵客!”
  方才从书房出来,与他擦肩而过时,她嗅到一股子奇香,而此时这香味,继续绕萦在她鼻息间。
  月光映照在他半边黄金面具上,田姜语气很肯定:“你是商客田玉。”
  她的话似乎取悦了他,田玉看了她会儿,笑着颌首:“你果然说话算话,没有忘记我。”
  他从袖笼掏出个白瓷瓶递给她:“这里是断肠香,你曾问我讨过,那时没有,现在有了。”
  田姜背着手不接,抿着唇摇头:“此时非彼时,此人非彼人,我已嫁他人妇,岂能做出私相暗授的事来。”
  她又道:“沈府暗卫重重,戒守森严,你还是赶紧走罢。”说着辄身离开。
  忽听田玉嗓音冷沉沉,自背后传来:“你可是心甘情愿地嫁给沈阁老为妻?”
  田姜没有说话,脚步缓慢下来。
  田玉蹙紧眉宇舒展,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道:“我只问你一句话,如若我有法子说服沈阁老,带你从这个鬼地方离开,你可愿意随我走?”
  ……这里不是鬼地方!田姜想辩驳他却又觉得无甚意义。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眺望很远处有橙黄昏蒙闪烁,那是沈二爷书房的灯光还亮着。
  她终开了口:“我不愿随你走,但,我想从这里出去。”


第456章 谈交易
  昨晚朔风忽然紧起,天清时已觉凉薄肆意。
  仆子早早送兽炭至书房,待沈泽棠与田玉进来时,大铜火盆里燃着通红的炭,顿着壶子,咕嘟冒着茶烟,清香沁脾。
  丫鬟斟好茶退去,四下无人,沈泽棠看着他,也毋庸绕圈子,开门见山道:“你那册图里的兵器我皆要了,需多少银两估来就是。”
  田玉吃口松萝茶,慢慢回话:“昨已说过,可分文不索送于沈阁老。”
  沈泽棠笑了笑:“戏谑之言岂可当真!”
  “田某虽非君子,却从无戏言。”他眼眸熠熠,唇角微弯弧起:“不过我倒有个不情之请,与沈阁老并非难事。”
  沈泽棠笑而不语,凝神静听,田玉接着说:“沈阁老长于钟鸣鼎食之族,雄才伟略如山斗(泰山、北斗),独步蟾宫,高攀仙桂,一举鳌头,入得阁帷,原该鸿途伸展,谋略朝堂,独人之下。”
  “可惜半生荏苒,如今却堕地避走,韬光养晦,不露真贤,虽是如此,但茂桐浓荫,满庭清昼,仍引金凤至。若生逢其时,邂遇明君,为他整顿乾坤、风云奔走,清平盛世,早晚入得囊中。”
  他顿了顿:“沈阁老辅佐明君,眼界四海,胸怀天下,本就是为江山生,为社稷死之人,岂会吝啬割让男女之爱。我只要你那夫人暖我断肠心魂,随我远离中原浪走天涯,这些精良兵器便皆足归你,沈阁老心如明镜,扭转当前颓势,就此一举矣。”
  沈泽棠喜怒不形于色,哪怕眸光隐含了怒意,亦是一闪而逝难捕捉。
  他开了口:“田商幼时或许出生官宦之家,或从商后看尽官场丑态,便以为红尘万丈,风波一样,名利人一似为名利,其实你错矣,如吾者,手挽功名之时,亦要约住飞花,享听莺哨,更攀风情,岂容错乎!”
  “田商谓吾茂桐浓荫,满庭清昼,仍引金凤至,你哪知要引的只有明君?”沈泽棠淡淡地:“为了夫人,富贵功名与吾薄似风前絮,轻如水中花,便是丢弃也堪宠辱不惊,诫训你早将此魔障摒弃,否则……”他沉眸看他一眼:“对付你吾亦绰余有足。”
  语气很平静,田玉却听得脊骨暗生凉,他默少顷才说:“沈阁老可有想过,我若将此兵器卖于朝廷,陷昊王与水火甚而至皇帝赢得“削藩”之役,到那时时局动荡,党同伐异,朝堂血洗,皆因个美人,可值得?”
  沈泽棠笑着摇头:“不知田商何来自信,你道皇帝及徐炳永,皆如吾这般好说话么?与虎谋皮反深受其害,此话奉你警记。那批兵器锻造确实精良,我欣赏之意更胜杀戮之心,若是不可得,自然有法子尽毁之,你勿要不信,吾敢说出必有十足把握,更况昨已言明,得此兵器不过如虎添翼,便是无翼虎威犹存,是以身外之物,岂能就此定胜败输赢,田商虚妄了。”
  田玉忽然觉得身上烦热,或许坐久的缘故,腿膝有酥麻胀痛之感,他拿过椅边一柄阴沉木雕花拐杖,撑着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院里梧桐飘黄,沉默了片刻,声音含混问:“昊王与沈阁老叛乱之心,我全然尽知,你就不怕我去密报?”
  “为个美人,你这样又值得?”沈泽棠不以为意地端起盏吃茶。
  ……怎会不值得!田玉的脸上,突然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萋凉之色,他说:“我若执意如此,沈阁老又当如何?”
  沈泽棠沉稳道:“夫人与吾同生共死,田商若是不信倒可一试!”
  田玉咬牙转过身,神情莫辨地看他半晌,忽然叹息一声:“一百万金,兵器皆归你。”
  沈泽棠颌首:“君子之言当驷马难追。”
  “那沈阁老得快些把一百万金筹齐……”田玉朝门边走去:“我可不是君子。”
  ……
  待田玉离开后,沈泽棠肩胛靠于椅背,抬手轻揉眉宇间的疲倦,其实并无表面的从容不迫。
  很早以前,他已直觉田玉与满门抄斩的田府、与田姜有微妙的牵扯,今日冒着风险,试探那万中一缕的情字。
  情是最要不得的,却最易受其所困,他曾输过一次,自那后再做谋略算计时,从不赌人情,只赌人心。
  田玉若是情比纸薄,只怕再难走出这书房的门了,幸而他不是。
  忽听得毡帘窸窣响动,是个穿白衫青布裙,勒花鸟抹额的嬷嬷,来给火盆上顿的茶壶添水。
  沈泽棠似想起甚么,问她:“昨晚间夫人回去时,可同谁说过话?”
  那嬷嬷止了手中动作,作揖回话道:“夫人先去荔姐儿的蕾藏院,待了估摸半个时辰,出来时在园中停留些时候。”
  沈泽棠微蹙眉:“晚间昏黑寒凉,她在园中看风景?”
  “倒也不是……”那嬷嬷犹豫着,不知当讲不当讲,抬眼对上二老爷犀利的目光。
  心中一凛,忙低声将所见所听叙了详实。
  沈泽棠面无表情听毕,默了少顷,才缓缓道:“即无大伤风雅之事,就不再提了。”
  那嬷嬷应诺着退去。
  沈泽棠从袖笼里取出断肠香,看了会儿,抽拉开桌下小屉,丢了进去。
  ……
  田姜坐在临窗大炕上做针线,听闻田玉又进府来寻沈二爷,便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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