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她扬起脸,痴痴地笑:“六皇子死了,那我们这些梦过宫的奴才呢?我们不想死的,蝼蚁尚且苟且偷生,如果能活着,谁愿意死呢?可六皇子不在了,我们怎么活得下去呢?背后指使他的人也不会放过我们,所以我们也只有去上吊了。”
她用衣袖将眼泪擦去,“我本早该是个已死之人,苟活至今,终于等到这一天,他们谁赢都好,结果都是血流满地,这样的结局我才能安心下去见六皇子。”
为什么这一场斗争里,似乎每个人都活不下去了?
我也活不下去了。
“好了,小公主,奴婢该走了,离天亮还有些时辰,奴婢不打扰你歇息了。”
三日后,下午。
我木然地任由那个蓝衣宫女将能麻痹我身体的药物喂入我嘴中。白倾负手立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刚刚过来,一会就离开。我们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寥寥无几。
白羽泉又冲撞进来了,他似乎已有些疯疯癫癫,精神失常,像个跳梁小丑,但无人欣赏他的表演。
但这次他面上一扫之前的消沉颓败,两眼冒光,欣喜若狂。
屋内每个人都很平静,包括白倾也平静自若,只是从他发动宫变之后,眉眼间那股冷峻决绝的气势从未消褪过分毫。
白羽泉径直冲到白倾面前,兴奋地说:“你知道了?”
白倾只看他一眼,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
白羽泉毫不在意,高兴地说:“白倾,你真赌赢了!”
白羽泉突把目光投向我,“你没告诉她?”
这是那天晚上后白羽泉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妈的,我真想亲手杀了他,甚至觉得这是比见到白相与还重要的事。世上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他迎着我万分仇恶的目光,笑得越发快意,“白冷,今天又有一个好消息,是对我们、对你都是好消息的消息。”
我冷笑:“世上还有比你死在我手里,更令我开心的消息?”
白羽泉脸色稍稍一沉,但很快更加愉快地说:“你的情人正在回云锦城的路上,你不高兴?”
我全身僵住。
“白冷,恭喜你。”白羽泉悠悠长叹:“你找了一个好情人,他终究要美人不要江山。”
我狠狠瞪视他,“你什么意思?”
“不懂?我一直以为你挺聪明的。”白羽泉恶狠狠地狞笑:“他将是史书上最可笑的失败者,竟为区区一个女人,而输掉整个天下。你说父皇泉下有知,会不会死不瞑目?”
“你讲清楚!”
“呵,别着急啊。”白羽泉那种令人万分憎恶的笑容让我恨不能把他脸皮扇掉,“白相与马上回城了,他没带回百万大军,只有一千多个士兵跟随他一起回来了。哈!原来他去到南安边境驻守的军队,只是要把兵权移交给霍将军。”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往后倒,小梦连忙扶稳我。
“小公主!”小梦担心地叫。
我心中悲远远大过于喜。
白羽泉突地凑近我,讽声恶语:“他将是历史上最可笑的失败者,而你可就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女人了。你们女人不是只要有爱情就能够活下去吗?等他死了以后,你就念着他对你永远不死的爱情,一天天活下去吧。白冷,我对你够不够仁慈?哈哈哈!”
白羽泉扬声大笑而去。
寝室又恢复平静,死静。
白倾也要走了。
“五哥……”我怔怔叫他。
这次他头未回身未停,出了寝室。
“白倾!”
他是在一个彩霞漫天的傍晚回到云锦城。城外盎然的春色和天边绚丽的云彩迎接他回城。他骑着动火,经过柳雾原时,偏头注视,柳雾原上成林的柳树已抽出千千万万嫩绿的枝条,在柔和的春风中飘飘摇摇,仿佛在向他招手。一座墓碑远远静立在柳树后面。隔着一块由柳条织成的淡绿幕布,坡上突然站立了三个人,竟像是两男一女,看来非常年轻,与他遥遥相望。他原本冷倦的神情忽然就有了一些春水般的暖意,可似有似无的笑意很快一闪而逝。他收回目光,入城。
而入城后,迎接他的是十万身披重甲,手持长弓、长剑、长戟的禁林军。他进城后走过的每一条街道,都布满层层重兵,一直到他入宫。
留离宫内,寝室里。
小梦一会儿看看床上的我,一会儿看看外面,坐立难安。
又有一个身影闯进来。
惊得小梦从椅子上跳起来。
“小公主!”
来人大喊,竟是小明子。
“你这混蛋终于回来了!”小梦又掌不住大哭起来,两只手用力捶打小明子的肩膀,“留我一个人在宫里!”
小明子捉住小梦双手,惊问:“小公主你怎么了!”
我眨眨眼睛,呼吸几乎不能保持平稳,说:“小明,你回来了。”
“嗯。”小明子到我床前,蹲下身体,认真说:“小公主,七皇子已经回宫了,现在在清风宫内。”
我说:“哦,是吗?”
小明子凑近我的耳旁,低声说:“小公主,七皇子叫我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
“七皇子想问问你,小公主你以后想去哪里?”
“……”
可我不想去想以后的事,我只想现在见见你。原来我也不是那么无畏死亡啊,谁懂我此刻的渴望?如一个临死之人最后的诉求。
夜里,夜风中的桃花香越来越浓烈,搅弄得人无法安睡。我又如何能睡得着觉?我和他隔着世间上最近又最远的距离。世事难料,小时候我避之不及的人,现在成了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想一见的人。
☆、我成全你
白相与回宫后第一日, 无人再踏入留离宫。第二日至傍晚, 依旧无一人踏入留离宫一步。
而连续几日傍晚, 灿烂的晚霞漫天,瑰丽动人的霞光铺满寝室里的每一块地砖, 熠熠生辉。
偌大的后宫, 座座宫殿上, 琉璃瓦也被霞光照映得流光溢彩,可与天上绚丽多姿的彩霞共争光辉。
但上天慷慨无私地将晚霞的美景赐予众生, 无论高低贵贱。可这些用权力富贵堆砌起来的人间最显赫的荣华, 究竟积累了多少代人的血和泪?
我躺在床上, 数着自己的呼吸声。
忽然不知从哪处宫殿飘来了清越悠扬的琴声。
我凝神倾听, 片刻后忍不住朝外面叫:“小梦。”
小梦立即来了。我让她扶我下床,坐在椅子上。
白相与坐庭台上抚琴, 白倾站庭台下默默倾听。他身后还有一个深深低着头、嘴巴紧闭的宫女, 宫女捧一个盘子,里面两个精致的酒杯, 里面已盛满酒水。
白倾静静凝注庭台上的弟弟,倾听着高山流水般、不沾染人间一切烦恼的琴音,这些日子以来那种狠厉阴沉的气势陡然间全不见消失了,他还是以前的那个自己, 温文尔雅、懂规矩守规矩, 决不犯错误,却偶尔显得落落寡欢的白倾,而他的弟弟, 自然依旧是那个风采卓越、样样比他这个哥哥好的弟弟。
此刻白相与所抚乐曲正是当日他兄弟二人共同谱写的,宫廷里的乐师皆交口称赞,甚至早已流传民间,为文人雅士所喜爱操演的一谱乐曲。
白倾惘然想,我为什么不能为有这样一个弟弟感到骄傲呢?如果我能为他感到骄傲,何至于活得如此痛苦?
待一曲终了,他才缓步行上台阶,坐在他的弟弟对面。
尾随上来的宫女轻轻地把两杯酒分别放置在两位皇子面前,然后悄步离开,等她将跨出清风宫,方将头抬起来,一张极冷漠的脸,妍丽如胭脂的霞光洒落她脸上也不能使她有半分生气,好像真如她自己所说的,她早已不是这个世间上活生生的人。这个宫女是珠红。
“五哥。”白相与静静地叫。
“七弟。”白倾亦静静地回应。
有一个东西放在琴具边上,白倾触手可及。
那正是他把皇宫挖地三尺、却苦寻不到的遗诏。
白倾此刻的心境是可以十分坦然地接受这个现实,这不是很平常么?他处心积虑、不择手段要谋取的东西,父皇早已亲手交给了白相与。
过往的每一日每一次,最好的东西,他的父皇、他的母后,根本不用白相与开口求取,他的父皇母后早先统统给了他。
什么都不必再说,那些都是浮云,曾经想抓过,如今再无眷恋。唯有权力最鲜明。即使是个失败者,也要做个万人之上的失败者。他人生所有的失败将会消逝在时间里,而他的成功,会永远记载在史册里。
白倾问:“七弟,五哥可否向你讨要一样东西?”
白相与静静看着白倾,突然笑了笑,笑意却有些凄凉:“五哥若要,相与自当成全。”
那卷遗召,也在白相与触手可及的地方。
白相与想起他即将出征漠北古城的前一个夜晚,他跪在御书房,他的父皇,亲手把遗诏交到他手中,说:“你是朕最优秀的儿子,白倾没有选择,朕给你选择,这江山社稷,你要或不要,你可以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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