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带来的的确是好酒,光闻着味道我都有些醉意了。两人喝起酒来像喝水一样,拿起酒坛就直接往嘴里灌,不时交谈,我看得出两人交情不浅。白相与和林越俱是相貌出色,惹人注目的男子,举手投足间有股说不出的风流潇洒之意,令人心生向往之。
林越望着亭外的月亮,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突然转头问白相与:“你还记得周小情么?”
白相与笑了笑:“记得,大概往后二三十年,我都不会忘记她这个人的。”
说到这里,白相与皱皱眉头,神色变得有些认真:“但她好像失踪了,近两年我没见过她一面。两年前她跟洛生生进大沙漠寻找他们以前雇主和同伴的尸骨,难道到现在她还没从大沙漠里回来吗?还是她嫁人了,不好意思再来见我们?”
林越懒懒一笑:“她早回来了。”
“哦?”白相与一扬眉:“这么说你见过她的人了?”
“不,我也有两年时间没见过她了。”林越语气平淡地说道:“前两日我在雨石阁碰见了洛生生,我还未开口,他倒先向我询问周小情近况如何了。原来他们从沙漠里回来以后就分了手。洛生生还以为她会来找我们。谁知她一声招呼不打,人就失踪了。”
“这样。”白相与沉吟半响,说:“莫非她已经不在离国?”
“不在离国?”林越笑了,眼睛里已带了三分醉意,“她一个人,父母早都不在世上,她能跑到哪里去?”
“你还不清楚周小情那个人?一天到晚到处东跑西跑爱新鲜,精力过剩,一刻也消停不下来,也许她去过的地方喝过的酒比你我还多。以前她向我讨要过官府的通关文书,当时我也没有太在意,给她弄了一份。她倒真是说走就走了。”
听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好奇心,插话进去问:“周小情是谁?”
白相与回答:“她是我和林越的一个朋友,以前有一段时间我们经常一起结伴出外游玩,她只比你大了一岁。”
“哦……”
白相与忽然抬起手触摸我的脸颊,微笑补充一句:“你放心,只是朋友,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啊?”我呆了呆,立刻反应回来,我本没有那个想法,可却也无法出声反驳,只好扭头避开了白相与的手。
下一刻不期然撞上了林越目光。他正盯着我看,用那双比夜色更深沉的眼睛,平静地、却又意味深长、若有所思地注视我。
我的心莫名颤了颤,茫然不安地低下头,等再抬起时,他又在和白相与尽情地喝酒了,仿佛刚才只是我想得太多,我和他不过初次见面,他怎会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我勉强笑了笑,问:“你们认识很久了?”
酒过半巡,两人都有些醉意,听到我的话说了起来。从他们的话中我知道,他们是在十二岁时认识的,那时白相与已经跟着独一剑学武了。
一日独一剑要白相与徒步从户阳跑到上池,三百里的路,白相与大清晨就开始跑,到中午都没有休息过一次,又饥又渴,就进一家客栈吃饭。白相与点了一桌子菜,想吃好饭就上路。林越从饮月教偷逃出来,身无分文,身上衣服灰灰旧旧,也进了这家客栈。
少年的林越环顾大堂一遍,决定从白相与身上下手,因为只有白相与是一个人坐一桌,而且要是动起手来自己应该也能收拾得了这个年龄、身形和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小子。他大模大样地走过去,在白相与对面坐下,然后坦荡荡地伸出那双脏兮兮的手把碗里的鸡腿拎起,塞进嘴里。
毕竟少年心性,白相与怎么可能让人平白无故抢他的鸡腿吃?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二话不说桌下的长腿先扫过去,两人打起来,客栈的大堂被砸了个稀巴烂,不时有人在旁喝彩叫好。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两个少年自此成了朋友。白相与把林越带回去,林越跟着独一剑学了一阵子武,后又独自一人回饮月教,但这些年两人的交往却一直保持了下来。
林越说,白相与十五岁时因为受不了独一剑日日夜夜苛刻的训练,一个仲夏夜,趁独一剑和他师弟喝酒喝得烂醉,白相与当夜拉着他跑去了江南,两人玩到夏天结束才回来。至于独一剑到底怎样惩罚了他,白相与到现在还是不肯说。
白相与说林越十六岁时看上了一个良家少女,为了追求少女,林越求他替他写首情诗。白相与在他答应给他洗一个月衣服后写了一首,少女看后果然芳心大动,从了林越。
我问:“那后来呢?”
“后来,”林越支着下巴,微笑说:“被四大长老杀了。”
我一怔。
白相与说:“要杀了他们吗?我帮你。”
“不用,他们活着比死了有用。”林越懒洋洋说。
白相与勾住林越肩膀,他也已有了几分醉意,半个身子挨靠着林越,眼中的光华宛似天上的星辰流转,他此刻的神态和动作,是我从未见过的轻松和自在,可见他对这个林越竟是有着很深的信任和情谊。
我不由心底黯然,为何他和自己的亲兄弟之间的和睦相处似乎只是表面上的和睦而已呢?
白相与左手持酒杯晃动着,笑问:“你会写诗了吗?”
林越不屑道:“会那玩意干嘛?有的是姑娘想跟着本教主。”
白相与说:“也是,你连字也认不全。”
林越说:“本教主早认全了。”
白相与说:“我教你的字真的认全了?”
林越说:“有何难?要我写出来证明给你看吗?”
白相与放开林越,没接他的话,自语了句:“浮生不甘何所求?不过红颜与知己。”
林越说:“何出此言?你有什么事不成?”
白相与眼里似有些难已排遣的郁郁之色,一闪即逝,他摇摇头,轻叹一口气,突然左手扬起,杯中酒水似箭一般射出,击在石亭的顶盖上,只听得咔啦一响,那小小一杯酒中所蕴含的劲力竟将石亭的顶盖击碎。一个人掉落下来,一身的黑袍,带着狰狞的面具。
那人挣扎起身,跪下叩首道:“属下参见教主。”
林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来干什么?”
黑袍人说:“大长老让属下前来保护教主。”
林越笑了:“你保护我?”
黑袍人不敢答话。
林越忽猛的一脚踢在黑袍人身上,黑袍人翻倒在地,吐出一大口血,爬起来重新跪好:“教主饶命。”
林越斥道:“好歹是第一邪教,成天鬼鬼祟祟,神出鬼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把黑袍人的面具一把扯下来,说:“不行,回去我得休整休整饮月教的形象,真他妈难看,本教主竟然还看了这么多年。”
白相与只是喝他的酒,他问我:“困了么?待会我们就回去。”
我说:“哦。”
“教主饶命……”黑袍人颤声道。
林越脚踩在他的胸口上,黑袍人发出痛苦的闷哼。
林越笑:“我是教主,你却不听令于我,还想饶命?”
黑袍人剧烈挣扎起来,林越踩在他胸口上的脚像把他钉住了,反抗显得徒劳无功。林越蹲下身,手覆在黑袍人的头颅上,长发无风自动,黑袍人发出凄厉的惨叫,非常渗人。那人慢慢止住叫喊,我看去,那颗头颅已经被吸干,人皮瘪瘪地贴着头骨,而身体其他部位却完好无损。
林越忽然回头看向我,我无法言说此刻心中的感觉,就像一匹孤独又危险的狼,在黑夜的山林中出没,寻找猎物,而我就是他盯上下一个猎物,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将我撕个粉碎。
我提起勇气对上他那双比黑夜更黑暗,比深渊更危险的眼睛时,他对我笑了,然后缓缓一字字道:“就这样,一点一点把命扯出来。”
我终于一下子偏开头,手慢慢握紧,闭紧嘴一言不发,实在不愿意被人看见我已流露出恐惧、怯弱之色。
白相与对身后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摸摸我的脸颊似安慰我,然后踉跄起身踢了林越一脚,抓起尸体抛出石亭外,说:“练的什么邪功,吓着冷冷。”
林越骂了一句,忽然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奇异,嘴角带着邪气凛然的笑意,这个俊异的男人似乎天生带着种未知的危险性,他悠悠然道:“有了女人忘了兄弟,你玩真的?白相与,你小心点,别忘记你以前那些……”
像不让林越把接下来的话讲出来,白相与杯中的酒突然朝林越泼去,林越刚闪身避开,白相与已对他出手了。两人过起招来,动作皆快得我只看见无数的虚影在眼前晃,两人的武功套路都手法奇特古怪,不同寻常,前所未见。特别是白相与,我跟他多次过招,可现在他使用的武功招数我居然一点都不清楚底细,全然不像天门的武功,难道是他和他师父独一剑自己研究出来的新的武学?那为什么以前从来没见他使过?林越现在用的应该就是《浮逍》,白相与竟一点不落下风,反而有隐隐压制林越的气势。
这才是白相与真正的武功?为何他从来没在人前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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