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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前还有遗言吗 完结+番外 (且墨)


  “去做什么?”卿如是还骑在马背上,盯了眼月陇西意图抱她下来而伸出的手,坐着没动。自在地摇晃着脚丫子,居高临下看着他问。
  月陇西收回手,一手牵住马,以免她晃着脚丫踢到马肚子会让它受惊跑起来,另一只手牵着她,以免她不慎摔下来,抬眸看向她道,“带你去看看我祖上和秦卿的墓,还有一些别人不曾知道的东西。等你嫁进来之后,再要去祭祖,就须得等到明年三月,太久了。”
  “行罢。”卿如是想到他将要跟着卿父一同接管国学府的事,问道,“等完婚之后,你是不是还要住在国学府里?我听说,他们那些被挑选出来的考生一旦入了国学府,就三年都不得出来?”
  “我自然不会住国学府中。”他好不容易跟她成婚了,选择住在外面是有毛病罢。月陇西沉吟道,“寻常考生自是如此,但若是师从某位要职官员,就不必整日都留在那里了。譬如萧殷,他选择跟着余大人,那么除却编修遗作等国学府的差事要做之外,还得时常去刑部当差。但照渠楼不是好住处,他可以选择就住在国学府。”
  卿如是点头。她似乎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手一直被月陇西握在掌心,甚至轻微地摩挲着。也或许是因为不排斥,才任其所为。
  此时感觉到掌心被猫爪挠似的异样,有些痒,她下意识屈起手指,不像是要挣脱,倒像是回握。
  她听见人来人往的街道中,月陇西在轻声泣喃,分明他就在眼前,他的声音却好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一瞬间,她也分不清那是月陇西在问,还是活在记忆中的那人在问。
  他问她:“……还会疼吗?”小心翼翼地语气,好似恐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不确定方才是不是此刻垂首沉默的他在问话,卿如是皱起眉,不明就里。
  但她的记忆却被拽回百年前的西阁,恍惚记起那天日暮时的余晖还洒在自己身上,微微发烫。
  夹棍在十指缝隙中碾磨,后来她痛得喊不出话,呜呜咽咽地叫着,汗水湿透衣襟和发,她望着封闭的窗,灿黄的光一缕缕透进窗纸,她泣不成声。
  那时候她多希望后来发生的一切,只是她遇见月一鸣那日坐在廊桥上读书犯困打了个盹。
  她希望一切都没有变,回到那一天。她记得那日崇文先生还告诉她,晚上要带她和几位学生去城楼上看烟火。
  可当晚他不慎入狱,隔天被放出来,就错过了。
  直到她被囚西阁再不得出府,她都没能去城楼。
  行刑后,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再也再也出不了月府。那个吃人的世道,欠了她一场五年的烟火。
  她想去看烟火。月一鸣知道。
  他站在西窗后听她一次次声嘶力竭,夕阳落在窗上、墙上、树叶上,待到树叶纷飞,上边斑驳的光影便开始凄惨招摇。
  夫人还紧紧揪扯着他的衣角,哭得肝肠寸断,苦苦哀求他别再继续。她不明白,但他不能不明白。
  他默然站着,想起当年问惠帝讨要秦卿时说过的话。
  “反正那一手草书臣是纠不过来了,重学楷书不晓得有多麻烦,您看臣像是喜欢费那劲的人吗?您赐再多的笔都没用,若要再赐笔,不如就将秦卿赐给臣。臣帮您管着她,教她乖乖地,再也不敢顶撞您,还教她日日给臣誊抄折子,欺负她、折磨她,您看到臣的折子字迹工整了心里也畅快不是?陛下,赐给臣罢,臣只想要这根笔。”
  一时腿软,没有站住,月一鸣顺着墙滑下来,蹲在地上,紧紧抱着头深埋在双臂间,不知在呢喃什么,连气音都是哽咽的。哽咽着哽咽着,不知是笑了还是在哭。
  夫人凑近,唯听到他轻声唤“秦卿”的名字。
  两个字咬在口中,唤得百转千回。
  他任由眼泪从指缝中淌出,忽而自嘲地苦笑起来,“……秦卿啊。”
  一声声地,忒煞多情。
  后来行刑完毕,他将双眼埋在臂弯里,独自抹干了泪,吞咽悲伤。进门的那刻犹豫不决,许久都没能推开。
  最后是夫人帮他推开了那扇门。
  他走过去,蹲在秦卿面前。
  伸手想要抚她,却不知该从哪碰起。
  她强撑着抬眸看他,眼底是绵绵的刀,想说什么,终是因气若游丝未能开口。
  月一鸣喉头一哽,“秦卿,陛下赐给我的笔没有了……”
  她眸中的泪光闪烁着,盯着自己动弹不得的手指看了一会,想要嚎啕,却哭不出声。她合上眼,趴在手臂上。
  “我想……”须臾,不知攒了多久的力气,她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之际,平静地抽噎着,“我想去城楼看烟火……崇文先生还欠我一场烟火……可是他死了……”
  月一鸣满面泪痕,仍旧温柔地朝她笑,须臾,轻声回应已入睡梦中的她,“我带你去看。我一定会带你去城楼看。”


第七十章 原来他拿刀子扎透了手
  两人伫立于长街, 所思所想竟是同一件事。
  该走了。卿如是微叹气, 先回过神, 收手,从马背上跳下来。月陇西的掌心蓦地一凉,下意识抓紧, 抓空了。他有些失落,抬眸看向她。
  卿如是道, “你回去罢。太晚的话该批审不完了。”
  “嗯。”月陇西垂眸, 盯着她腰间那只桃粉色的香囊, 上边绣着两尾锦鲤,瞧着活泼, 他这才一扫过往郁结,有了些笑意,“里面放的是什么香?”
  卿如是弯腰去闻了闻,“好像是安神香罢。”
  “安神?”月陇西慵懒一笑, 不等她反应,他伸手扣住香囊,连着她的腰带一起握住,朝自己这方轻巧一拽。
  大街上, 没有料到他的动作会如此孟浪, 卿如是未察,整个人都扑进他的怀抱。月陇西另一只手顺势将她接了满怀, 唇角的笑愈发放肆。
  他俯首,偏过头, 在卿如是的耳边道,“你孙子又要自己一个人睡觉了,送个香囊呗?让我也安安神。”
  看似是请求,却不想,她刚脱口说好,月陇西已经单手解下了香囊,她稍退开些,正巧看见他把香囊一提,下头的穗子被风抛起弧度,明艳的桃粉色乱了人眼。
  她轻哼一声,像是在笑。提起裙摆,转身跑入卿府。
  月陇西捏着香囊,凝视她的背影,心底火燎似的发烫发痒。她消失在视线后,他才离去。
  这厢,卿如是先通报了卿母,回到闺房,看见皎皎正在收拾她的书桌书架,她唤了声。
  皎皎转过身来惊喜地看着她,“姑娘!昨儿个就听丫鬟们说姑娘你要回来,特意出门买了你爱吃的糕点,却一直没瞧见人呢。”
  “出去了趟。”卿如是看见窗边挂着的鸟笼以及笼里的白鸽,讶然道,“月陇西什么时候把它送回来的?”
  “哎呀,果不其然是不分你我的关系了。姑娘现在也不管世子叫‘世子’,改成直呼其名了。”皎皎绕着手里的抹布,侃笑她道,“真以为姑娘不打算嫁人,害得奴婢私心里担心了许久,谁晓得姑娘就去了一个月,婚事全扈沽城都知道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姑娘总归还是栽在西爷手上,起初还不跟人家相看呢。”
  卿如是回头瞥她一眼,不服气她的说法,辩驳道,“是他栽在我手上了。”脱口后,心底颇觉怪异,耳梢不经意红了些。
  “早几日前就拎回来了。若不是斟隐大人亲自拎过来,奴婢还真不敢相信这白鸽是世子的。”皎皎没注意到异常,不再打趣她,默了瞬忽地想起,“哎呀,今天还没喂食呢。”
  “我来喂罢,你继续收拾。”卿如是想到什么,嘱咐道,“这几日把我房间里的书都收拾起来,装箱子里。届时和嫁妆一道抬去。”
  皎皎蹙起眉头,苦恼道,“别人家的姑娘都是收拾打点衣裳首饰的,姑娘搬什么书啊。”边说,她也边开始整理书籍。
  这白鸽被皎皎喂养得不错。卿如是用指尖碾碎食盒里的小颗粒,一点点地喂给它,瞧着它低头啄食的可爱模样,卿如是浅笑起来,忍不住想月陇西是如何给它喂食物的。
  想着想着,记忆深处的某些事情被轻轻勾动了下。
  她记起上辈子临近去世的时候,常看到夫人喂养的那只白鸽从自己的窗外飞过。最初只是看见白鸽从夫人的窗口飞出去,并不晓得是飞往何处。
  后来她常常看见夫人坐在窗边写信,只顾着艳羡她一双纤细白皙的手能在纸上挥墨,也不细想她抬头望着天时为何笑得那般温柔。
  夫人有时会来西阁看望她,但因着秦卿自个儿的缘故,那时已不大爱说话,除了能被月一鸣气得呛声,平日里都是处于静坐的状态。
  那晚夫人来时,她正望着窗外,回想傍晚飞出府的那只白鸽,破天荒地主动跟夫人聊起天来,问她,“那鸽子是要带信去哪里的?”
  似乎没料到她今日又同旁人开口说话了,夫人微讶了片刻,坐到她床畔,温柔地笑,“寄去给我的家人。秦姑娘,你若是喜欢鸽子,我送一只给你,无事的时候就给它喂喂食,或者交给下人养着,待它长大了,认得路,你将它放出去,看它自己飞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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