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打开的衣橱里,叠满了各式各样的衣裳,甚而还有两件绸缎的。
秦春娇挑了一件老鸭黄的细布褂子,一条蜜合色裙子给刘氏。
刘氏看那衣裳料子都是极好的细棉布,也都是新的,想必女儿没穿几次,便说道:“这衣裳你留着穿吧,娘有年岁了,穿这些花花黎黎的,惹人笑话。”
秦春娇不依,说道:“娘还是换了吧,今儿一天在堂上跪着,又一路的风尘,那衣裳早就不干净了。再说,这衣裳颜色太老,我不爱穿呢。”
刘氏这才答应换了衣裳,其实这衣裳颜色哪里老了,她晓得女儿是要她换新衣服,故意找的说辞。
女儿的好意,她也不想拒绝。
刘氏换着衣裳,秦春娇已经去厨房烧饭了,她要去帮忙,却几次都被女儿撵了出来,只好作罢。
易峋也修整了一番,来到堂上,亲手泡了壶茶,倒给刘氏。
刘氏连忙起身,说道:“这些小事,哪里要你们男人动手,叫我去就是了。”
易峋却说道:“您是长辈,合当如此。”
刘氏虽有些局促不安,但还是笑着受了。
易峋也在一边坐了,陪刘氏说话。
他是打小就认识的刘氏,记忆里她是个美貌端庄且慈和的妇人,这些年的磋磨和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些痕迹,却没能折去她的风韵。
秦老二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刘氏在他的手下,以一个单薄妇人的身子,维持着家计,又把秦春娇拉扯成人。
上天,似乎赋予了这个女人非凡的毅力,让她挺过了那些年的磨难。
易峋憎恶秦老二,却十分敬重刘氏。当初他撵走秦老二时,也有想过如何帮她摆脱了秦老二,但到底也没个好法子。
晚饭烧好了,一家子上桌吃饭。
秦春娇回来的晚了,来不及做什么好菜,只烧了个红烧肉、面筋炒腊肉、豆豉青菜,熬了一锅稀粥,摊了一叠葱花饼。
刘氏在秦老二手底下已是多年吃不到像样的饭菜了,见了这一桌菜,便觉得十分丰盛,有些不安,说道:“这不年不节的,哪里用得着烧这么好的菜?春娇这丫头,怎么不懂节俭度日了?”
秦春娇尚未开口,易峋便先说道:“婶子,您安心吃饭吧。家中不缺吃食,我们平常也是这样吃饭。春娇做的饭,我爱吃。”
秦春娇瞅了他一眼,抿嘴甜甜一笑。
刘氏看在眼中,心里也是高兴。易峋这样护着她女儿,必定是十分疼爱她的。
易嶟却在一旁说道:“哥,不对吧,你怎么还叫婶子呢?这是岳母,你该喊娘才对。”
秦春娇顿时红了脸,易峋却说道:“春娇还没改口呢。她改了口,我自然就改口。”说着,便看着秦春娇。
秦春娇怔了怔,顿时明白过来,易峋这是在暗指要她改了对易嶟的称谓。这倒也没什么,但一来没个说法,她觉得别扭;二来看着易峋那幽深的眸子,里面的暧昧实在太过明显,这是饭桌上,她只觉得羞赧忸怩,越发张不开口。
刘氏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瞧出来女儿是羞窘了,便打圆场道:“改不改口都没啥,这么多年都叫婶子就是婶子吧,咱吃饭。”
有刘氏的话,易峋这才向着秦春娇一挑眉,拿起筷子埋头吃饭。
秦春娇脸热热的,她晓得那个意思,是暂且放过你。
夜里,秦春娇和刘氏躺在床上,她将头埋在母亲的怀里,贪恋的闻着母亲身上的味道。
母亲身上的气味儿,甜甜的又带着一丝微微的奶味儿,好闻又舒服。
那个折磨她们母女的魔鬼总算死了,从此以后她就可以和母亲好好的生活。否极泰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想到这里,秦春娇就喜悦到了近乎兴奋,她磨蹭着母亲的胸膛,娇软的呢喃着:“娘……”
刘氏答应着:“嗯。”“娘……”“哎。”
这样叫了十来声,刘氏溺爱的揉了揉女儿的头顶,说道:“这丫头,都给人当媳妇了,还跟娘撒娇呢。”
秦春娇甜甜的笑着,将自己更加偎向母亲:“娘,我好高兴。”
刘氏叹息道:“娘也高兴,高兴的很。”说着,她想起一件事,问道:“今儿吃饭的时候,峋子说的话是啥意思?啥改口不改口的?还有,你都跟了他了,咋还是梳着姑娘的辫子?这大晚上,你也不跟他睡?”
秦春娇便把还没跟易峋成亲的事说了:“峋哥说了,等年底他孝期过了再成亲。因为还没成亲,所以先就这样。”
刘氏听得有些怔了,不由叹息了一声。易峋实在爱她女儿,对她是实在的好。要说秦春娇这个样子,压根不用办什么亲事。易峋这样,是想给她女儿体面。
易家的哥俩,都是她看着长起来的,也都是个顶个的好孩子。秦春娇跟了谁,她都是放心的。但易峋对秦春娇的爱宠,真是超过了她的意料。
她抚摸着女儿的腰身,纤细柔软,曲线玲珑,昔日在怀里的宝贝,已经长成秀色可人的姑娘了。刘氏忽然想起一件事,脸色微微正,问道:“春娇,你跟娘说实话,你和峋子睡过没有?”
秦春娇没想到母亲竟然会问这个,小脸微烫,小声嘀咕道:“娘问这个干啥?”
刘氏说道:“傻孩子,跟娘害啥臊?跟娘说,你到底跟他睡过没?”
秦春娇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刘氏心口越发紧了,当初女儿进相府是去当通房的,这几年下来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事,易峋没碰过她,也就不知道底里,那如果……
她不敢想了,又问道:“你在那相府里时,可跟谁沾过身吗?”
秦春娇连忙摇头说没有,刘氏不放心又追问了几遍,见果然没有,心里的石头这才落地。
秦春娇嘟哝着:“娘真是的,峋哥才不是那样的人。”
刘氏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是个傻丫头,你不懂他们男人。这世上的男人,没有哪个会不在乎这样的事。他越喜欢你,就越在乎。我还想着你和峋子早圆房了,有与没,他心里明白。没想到竟然没有,你当初又是那么走的,他心里难保没有疙瘩。”说着,她又释然一笑:“今儿看着他待你的样子,娘也就放心了。从小他待你就好,村里谁也不敢欺负你,全是因为他护着你。等你大了些,长成女孩子身子了,也还是整日跟他跑。我那时就担心你们会不会出啥事,又没功夫管。没想到,如今你竟然跟了他,这真是老天做媒,你原就是他的媳妇。峋子这样的男人不好碰,你可要好好跟人家过日子,好好的伺候丈夫,操持家务,生儿养女都不能马虎。”
秦春娇胡乱答应着,心里却想起了之前昨夜在客店里的情形。
易峋昨夜对她的亲昵,急切且粗鲁,她能感受到他似乎在焦虑,却又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说,峋哥真的还是在乎这件事?她分明跟他说了,她在相府里只是在伺候老夫人而已。易峋,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刘氏不知道女儿这些私事,她一心只想着往后要好好照顾他们,等待着自己外孙或外孙女的降世,这是她后半生的希望和幸福。
第67章
隔日,曙光透过窗棂时,刘氏醒来才发觉怀里的女儿早已经不见了。
这么多年了,打从秦春娇被卖,刘氏便再也没有睡过踏实觉了。
经过昨夜那黑甜的一觉,刘氏只觉得精神饱满。
她起来梳洗了,走到厨房,果然见女儿正在灶台边忙碌着。
刘氏赶忙上前要帮忙,探头一瞧,灶上一口大锅炖着雪白的豆花,便问道:“你做这么一大锅豆腐脑做啥?一家子人,哪里吃的了这么多?”
秦春娇笑道:“娘,这不是家里吃的,是拿去卖的。”
刘氏之前听秦老二说起过,秦春娇在村口摆摊子做买卖。她只当秦老二为了要钱瞎说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毕竟,易峋那么能干,易家家境又殷实,还用得着秦春娇出去挣钱?
但瞧着眼前这情形,也由不得她不信。
刘氏禁不住问道:“春娇,是不是、是不是峋子叫你去的?”
秦春娇拿布垫着,小心的将锅端离了火,捏了一下耳朵,才说道:“娘,不是的,是我自己想做。峋哥起初还不答应呢,我可是跟他说了好久,他才点头。”
刘氏听了这话,脸色微变,说道:“峋子不答应,那你还一定要做?春娇,你可不能仗着峋子宠你就瞎胡闹。这情分是越积越厚,但削起来,也薄的快。”
秦春娇笑着娇声说道:“娘啊,没你想的那么厉害。我跟峋哥都说好了,他答应了的。何况,我赚钱也是贴补家里,不是拿着自己乱花的。再说了,我现在能挣钱了,供养自己的母亲,也替峋哥分担些担子不是?免得村里那些人说闲话,什么女婿养丈母娘的。”
刘氏听着,说不出话来了,倒是上前看了看锅里豆花凝结的样子,说道:“这豆花还是嫌嫩了点,我早教过你,做豆腐水是最要紧的,多一分软了少一分就老了。这分寸,一定要捏到位了才是,你咋记不住呢?”
秦春娇笑道:“姜还是老的辣,我哪儿比得过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