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让我身边儿这位大哥往我身上瞧瞧,这里头还有你头一次跟我恩恩爱爱,卿卿我我的小肚兜儿呢!嘿嘿!”
上首的景仁帝闭了闭眼,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本来是想抓住西戎的把柄,杀鸡儆猴的,可现在反倒是牵连到林阁老和苟显身上,南齐自家后院起火了。
家丑不可外扬,只能遮掩,他怎么可能会让江白涛搜什么肚兜出来。
花朝节上发生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圆谎圆过去,于是他疾言厉色道:“醉酒之人,满嘴荒唐言!带下去!”胡多问把玩着酒杯,琥珀色的深邃眼眸流连过林锐衣襟里的香妃色小角。
手微微一抬,林锐脚一歪,倒在地上,香妃色肚兜登时便并着一个荷包扇坠儿掉了出来。
春日带了水汽的凉风从翠微山吹过来,山风颇大,当下便将那香妃色肚兜吹的高高飘在空中。
肚兜什么颜色,什么花样,顿时一览无余的呈现在众人面前。
胡多问放下杯子,好整以暇的看热闹。
便见那肚兜被风越吹越高,啪的一下,盖在了景仁帝脸上,又从那张怒气勃勃的脸上缓缓滑落下来。
似乎是在向所有人证明,它是不容忽视的存在,是景仁帝方才满口荒唐言。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
胡多问补了一句,“那肚兜的料子还是前年臣进贡给陛下,陛下又赏赐给顾家,顾大公子亲自赠给林姑娘的啊。”
“唉,”他叹了口气,“果然是物是人非了。”
肚兜的料子还是那个肚兜的料子,可是林青晚却早跟林锐有染了。
若非有肌肤之亲,林锐哪里来的林青晚的肚兜?
景仁帝的脸彻底黑如锅底,花朝节台上为天神表演的,都必须是童男童女。
非处子之身的女子上台,那是明令禁止,要遭天谴的。
林青晚自以为守宫砂可以假乱真,才敢上台。
却不曾料到她委身林锐的事会这样抖出来。
林阁老率先出列跪下,“老臣教导无方,求陛下重惩!”
林阁老是三朝元老,深知以退为进的道理。
一句重惩,自然不可能惩罚年事已高的林阁老,只能是惩罚林青晚了。
南齐律例着重写了,非处子身的女子上台表演祭天,是要封阴的。
所谓“封阴”,便是将金丝线泡在滚热的生猪血里,用银针金线缝合了女子的下丨体,让她再也不能嫁人。
终其一生都活在自己婚前失贞还胆敢冒充处子上台表演,冒犯天神的悔恨中。
林青晚怕得浑身发抖,不停自语道:“我不能行刑的,不能行刑的!”
她还要做户部尚书家的当家主母,生儿子稳固地位呢,怎么能受这样的刑法?
林阁老快刀斩乱麻道:“请陛下即可下旨行刑,以免天神生怒!”
景仁帝对林阁老的识趣还算满意,当下便下了命令,“拖下去,行刑!”
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直接拧住了林青晚的胳膊,堵了嘴便拖了下去,让她想开口求救都不能。
她祈求的看向她外公,林阁老却只给了她一个大义灭亲,正气凛然的背影。
她眼眶里的泪再也憋不住,顿时夺眶而出。
处置了一个人,小竹子又用湿润热乎,香喷喷的软巾子给景仁帝擦拭了脸面。
景仁帝的心情显然好了不少,只是扫过林阁老和苟显那一方时,眼底的沉色又暗了一暗。
底下的孟云遥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额上冒了一层冷汗,还好,还好她有这个孩子。
怕林青晚的不贞之身会触怒天神,钦天监修莫提议,不能再等九皇子和十公主入场,需即刻让其余的童男童女上台表演谢罪,以保南齐今年的风调雨顺。
景仁帝道了个“准”,抽到二号签的高迎秋便脸蛋儿红通通的上了台。
“臣女高迎秋给陛下请安,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们请安!”
她声音一向娇俏鲜嫩,冷时让人想征服,柔时让人心痒难耐,加之身段儿婀娜,在场不少血气方刚的男子被引得浑身发烫。
她戴着面纱,露出一双似喜非喜的翦水秋瞳,含羞又带俏,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子一双眼睛就能勾人魂魄的,实在招人稀罕得不得了。
因而一个个都如狼似虎似的恨不能她立刻表演完了,摘下面纱露出完整的美貌来。
景仁帝一向对美人仁慈,当下便笑问道:“你就是顾明远家那个替宝笙来比试的姑娘?
要是宝笙没有抽中大凶,你今年不来,岂不是可惜了?”
顾明远之前跟他提过,高迎秋在通州素有美名,一个容貌身段乃至学识教养都极好的女子,险些被埋没在通州,也埋没在京城。
景仁帝深觉,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高迎秋哪里不知道景仁帝是在考她皮囊之下的心性如何。
她柔弱道:“陛下有问,臣女自当言无不尽,只是……求陛下宽恕臣女接下来说的话无罪!”
景仁帝笑了,“好,朕恕你无罪便是!”
高迎秋方才柔弱的声音登时变得大方仁善起来:“回禀陛下,笙妹妹虽自幼体弱多病,但她从小庵堂里长大,心地善良。
更是与臣女一见如故,是难得的知己。
其实,去大觉寺抽签前,笙妹妹因春寒料峭,早已身体不适,不能参赛。
她便与臣女说,无论她结果如何,都希望臣女能抽一支签。
能光明正大的帮她赢一回。因而臣女此次来,也正是为了能圆笙妹妹的心意!”
高迎秋余光瞥到的,顾老太太旁边儿还是空出来的位置。
顾宝笙不在,自然是她高迎秋想如何说,便如何说。
就算顾宝笙回来了,景仁帝和顾家人还有底下那些喜欢她的男人们,难不成还会护着她一个没用的恶毒女子?
一番为人着想之言,的确让众人登时对高迎秋改观,对顾宝笙越发鄙夷。
不为景仁帝的口头承诺,也不为自己能名扬京城,只是因知己“有难”,想帮自己的好姐妹赢一次。
这样心地醇厚善良,美貌万一挑一的女子怎能不让人喜爱?
众人又不由想起,高迎秋抽中大吉,顾宝笙抽中大凶,这是不是也太巧合了些?
怎么看,都像是顾宝笙妒忌京中其他女子的才华,又自己出不了头。
便刻意在抽签一事上做了手脚,教唆高迎秋当出头鸟一般,可恶又恶毒。
一个是善良的天仙,一个是恶毒的克夫女,想都不用想,在座的皇子或是王公大臣家的世子会选择谁。
高迎秋见目的已达到,弯腰的弧度愈发柔美如刚抽条的嫩柳,她微微侧头瞥了眼楚洵,又飞快收回目光。
但眼尖的景仁帝还是看到了。
他捋着胡须,沉思一瞬,便又朗声大笑起来,“你起身好好表演吧!”
模样心性不错,才智也不错,就不知这个臭小子……
景仁帝斜眼看过去,呵,果然是不解风情,只知品酒的木头桩子。
高迎秋脚上带了银铃铛,叮铃铃在山风里响得清脆又空灵,像漫漫青绿山野里的朵朵垂丝海棠铺成万丈红软让山中仙子披在身上,踩在脚下,一步步缓缓而来。
长腿微抬,一阵叮铃铃散在风里,鲜红的长袖放在面纱露出的一截雪白的下颌,丝竹管弦声一响,抬脚,送袖,弯腰,转圈儿,翻花腕儿,金蝶银波,铃声鼓声交叠不断。
像柔媚春光里最耀眼夺目,五彩斑斓的蝴蝶融在一片海棠中飞舞,飘飞的长袖便是她的触角,将台上圆圆如王莲叶子的大鼓片片亲吻。
她身姿轻盈,皓腕如霜雪,额上香汗点点,面纱下檀口微张,一抹纤腰柔得不可思议,看得一众男子眼睛都直了。
对上楚洵面前的那面大鼓时,突然撕拉一声,高迎秋的水袖断开一截,她惊恐的看着楚洵,捂住了自己的手腕儿。
众人只看到高迎秋表演得正在精彩处,以水袖抚鼓作乐,附和清越的丝竹管弦声,陡然见她正对楚洵那面大鼓时,袖子裂开了,脸上登时是各种神色变幻不停。
“不会是楚大人看上高姑娘,特意用内力震破了袖子吧?”
“不可能吧?”
“那好好儿的,怎么就飞出去的袖子碎了?”
南齐的女子穿衣十分保守,皓腕儿多露一截被人瞧见了都是清白不保,要嫁人的。
高迎秋飞出去的袖子,恰好又是落在楚洵那方小几上的,怎么看,都是楚洵对她有意,想抱得美人归,才亲自出手的。
高迎秋一双美眸盈满了委屈的泪,低头跪下请罪道:“臣女舞艺不精,请陛下治罪!”
低下头的那一刻,高迎秋心里窃喜不已。
暗道还好娘发现这件衣裳有问题,若非如此,她肯定会出大乱子。
能在衣料上动手脚的,一定是顾宝笙得罪的宫里贵人。